作者:林奕谷,頭圖來自:視覺中國
全球最大的資管公司貝萊德CEO 拉里·芬克在2022年致企業CEO的公開信中稱, 這家掌管着接近10萬億美金的金融機構對於氣候變化等可持續發展議題的高度重視,並非因為他們是環保主義者,而恰恰因為他們是資本家。
這顯然有悖於傳統觀念對於“資本逐利”的理解,特別是在只求最大化財務收益的“股東至上主義”在1970年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米爾頓·弗裏德曼提出並被商界奉為圭臬後,企業家和投資人似乎就更名正言順地只顧埋頭造富。所謂“影響力”(Impact),即投資和企業經營等各種行為對於社會和環境所造成的改變,則被視為“非財務”因素,和賺錢無關。
而這位“華爾街之王”的發言,則代表了世界上最聰明的腦袋們已開始重新構建商業價值的底層範式:如果突破商業和“影響力”的界限,讓“看得遠的心”引領“看不見的手”,“影響力”是否能成為催生劃時代機遇的“準財務”因素?
撬動未來的支點
阿基米德説,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起地球。而對於處在2022年的投資人來説,“影響力”可能就是那個撬動未來的支點。
眼下,大多數熱衷於權衡風險和收益的商業投資人都不太願意打“影響力”的主意,認為這不但可能賺不了錢,還要揹負道德指責,對於慈善的理解還僅停留在捐錢種樹蓋小學。
其實“慈善”的定義遠不只是捐贈,而是自願運用私人資源推動公共利益。如今,慈善事業也已經從傳統的“授人以魚”,演化出“授人以漁”的戰略式慈善和由比爾蓋茨等商業精英正在踐行的志在“改造漁業生態”的催化式慈善。新時代的慈善事業更像是用於解決社會問題的創業投資:用風險承受能力較大的資金測試和孵化創新的解決方案,由此聚集更多的資源一起來支持那些讓世界更美好的方案成長。
而創業投資在中國,正是憑藉其對於創新發展的槓桿作用,培育了重塑國民生活方式的互聯網巨頭,撬起了中國互聯網經濟的黃金時代。然而時至今日,在傳統互聯網紅利榨取殆盡和經濟增長總體放緩的迷霧中,昔日的獨角獸捕手徘徊在募資困難、退出受阻的“堰塞湖”邊燒錢取暖,在路徑依賴和資源內卷中狂躁不安。
過去的經驗顯然已不能支撐未來的發展。去年,中央政府叫停個別互聯網巨頭上市,並在時隔一年提出“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後,進一步提出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並呼籲通過第三次分配實現“共同富裕”。
與其禁錮於傳統觀念,擔憂被時代“濟貧”,2022年的投資人何不主動把問題變成機會,從“影響力”的視角審視自身的投資組合,找到實現理想的財務收益和最大化整體“影響力”回報的“有效邊界”?創造“影響力”並不意味着無緣收穫超額收益,而2022已為“影響力”時代的獨角獸誕生備足勢能。
2021年,中國政府正式向世界承諾“雙碳”目標,由此拉開未來數十年國民社會和經濟的結構性調整。低碳減排將從被視作經濟增長的約束條件,成為我國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的重要引擎。這一年,旨在促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發展的北交所設立,以產業興旺為重點的鄉村振興獲得全面推進。
由此不難預見,通過商業的模式推動科技發展、高質量就業和生活質量提升的努力都將面臨更廣闊的商業前景。如果能夠讓包括中國數億農村人口在內的未被充分服務的羣體,以一種可負擔的方式過上更加低碳美好的生活,那意味着潛在的需求將被轉換為真實的購買力,一個全新的巨大市場將被開拓出來。
既然慈善的發展主要是由社會問題驅動,商業由市場驅動,如果能用市場化的思路幫助更大規模地解決社會問題,聯合政府、非盈利機構、商業組織的資金資源和學術研究力量,建構包含多資金類型和結合短中長期交易結構的混合金融模式,參與各方亦能共創共享,一起推動產生那些能夠開闢全新市場的創新。
正如管理學大師彼得·德魯克所言,“效率”意味着“把事情做對”,而“有效”則要求人們去“做對的事情”。關注社會效益看似很情懷,但並不是要求投資人們立地成佛,而是幫助他們做對的事情,提前佈局未來。因為資本的遊戲規則改變在即。
顛覆遊戲規則
2021年經歷了水災、森林大火等各類極端天氣的頻發,疫情常態化更是加劇了各類經濟和社會問題。各國監管部門愈發重視本國商業社會如何採取包括低碳減排在內的應對措施,並逐步加強對於公司和投資機構披露E(環境)、S(社會)、G(公司治理)方面信息的監管要求。
滬港深交易所對於企業ESG信息披露監管也日益加強,香港已強制要求港股公司披露部分ESG相關信息。繼去年3月,歐洲對在其境內發行的相關基金產品實施可持續金融披露法規後,新加坡交易所12月宣佈將於今年起強制要求上市公司披露氣候信息和性別比例等董事會多樣性信息。同時,在中國和美國等世界主要經濟體中,關於碳交易和碳税機制的討論有望今年落地相應的政策措施。這些政策舉措都將逐步改變現行的資產定價模式,那些不符合轉型經濟要求的“擱淺資產”都將面臨巨大的市場壓力。
去年11月,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IFRS Foundation)宣佈將開始制定一套全球適用的、符合公眾利益的企業可持續發相關信息披露準則,並與同樣由這家機構制定的、目前已在全球140多個國家和地區通用的國際會計標準實現兼容。該機構計劃於今年下半年推出第一批相關標準。這套融合企業“影響力”的財務工具將能幫助投資人更好地識別風險和機會,作出更明智的投資決策,進而促進資本市場的有效定價,為企業提供創造長期價值的激勵機制。
在不久的未來,我們可能會看到資本市場將某家企業的脱碳進程和其利潤進行關聯,建立一套基於利潤率和碳排放濃度比例的綜合衡量體系,來比較某個行業中哪些公司能夠在低碳轉型的進程中,能夠產生更多的財務利潤。同類的衡量體系還能用於體現醫療公司實際產生的健康效益,或是教育公司產生的社會價值。通過整合“影響力”與財務表現,將能幫助投資人更全面地預測公司的發展潛力,識別那些兼具社會和商業價值的未來商業物種。
西方學術界已為這種更綜合的經濟發展模式提供理論支持。英國經濟學家凱特·拉沃思提出的“甜甜圈經濟學”以一種類似甜甜圈形狀的圖形描繪了一種在人類基本需求和地球邊界之間取得平衡的經濟模型,並因此被英國《衞報》譽為“21世紀的凱恩斯”。國際食品行業巨頭瑪氏公司前首席經濟學家布魯諾·洛奇提出的歐洲版共同富裕理論“互惠經濟學”,則是在十多年的學術研究和實操案例積累的基礎上,闡釋了置“影響力”於公司戰略層面將如何幫助公司創造更長期的商業回報。
是房車還是電動越野車?
當然,投資人要想對未來負責,必須要先賺錢活下來。兼顧財務回報和“影響力”的投資會不會是一輛房車:既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的“房子”,也不是賺大錢的最好的“車”?
其實,“影響力”的實現並不意味着必須犧牲財務收益。美國洛克菲勒諮詢機構去年發佈的一份報告顯示,近2000份研究表明,在體現公司“影響力”的ESG因素和財務回報之間存在正相關。而由摩根斯坦利於2019年發佈的報告更是指出,其在研究了2004年到2018年期間將近11000家共同基金的表現後發現,可持續發展主題基金並沒有為了“影響力”而犧牲財務回報。和傳統基金相比,它們反而具有更低的下行風險,更強的抗波動能力和長期價值的增長潛力。
同時,“影響力”能撬動更大的市場空間。世界銀行國際金融公司2018年發佈的報告中引用的一份調查顯示,解決聯合國提出的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涉及的社會和環境問題將能夠每年創造至少12萬億美金的市場機會,特別是在在能源、城市、食品&農業以及醫療健康四個關鍵領域,這些領域將在未來十餘年內以高於全球GDP增速兩到三倍的速度保持增長。而就整體經濟而言,如果企業都能夠將可持續發展理念植根於企業核心戰略,將額外創造8萬億美金的經濟價值。
大量商業資本已入場佈局。全球可持續投資聯盟去年發佈的報告顯示,全球可持續投資資產總額已超過35萬億美金,也就是説全球金融機構三分之一的在管資金正在尋求從社會、環境和公司治理問題的解決方案中獲得財務回報。彭博資訊預測這類資金總額將以每年30%的增速保持增長。
而作為圍繞“影響力”展開的ESG投資策略中最主動的一種,旨在追求財務回報的同時,主動追求創造積極的、可衡量的環境和社會效益的“影響力投資”(impact investing)更是被橋水基金創始人達利歐、eBay創始人皮埃爾·奧米蒂亞等人積極實踐。
全球影響力投資網絡(GIIN)在2020年發佈了一份針對全球共管理超過4000億美金的近300名影響力投資人的調查,其中99%的受訪人表示他們的實際“影響力”投資回報達到了預期,88%的受訪人表示他們的實際財務回報達到了預期。而這也揭示了為什麼這一新興投資市場的規模能夠從2013年的254億美元迅猛增長到2019年的7150億美元。
因此,影響力投資並不是一羣好人投了一堆爛項目,而是一羣遠見卓識者用勇氣和遠見撬動更多力量讓世界更快地變得更好。畢竟拯救世界的事業亟待大體量的商業資本及時投入。根據多家國際金融機構的預測,要想在2030年之前完成聯合國SDG目標,除了政府和慈善機構已有的投入,每年仍存在超過3萬億美金的資金缺口。
2003年,極具社會責任感的工程師馬丁·艾伯哈德和馬克·塔彭寧一同創立了特斯拉汽車,希望以此作為替代汽油車的解決方案應對氣候變化問題。而這一挑戰傳統汽車產業的大膽嘗試遭到朋友的嘲諷和投資人的拒絕。直到遇到投資人埃隆·馬斯克帶着改變國家能源結構的願望入股,這家以發明家尼古拉·特斯拉命名的汽車品牌才從主要由硅谷的環保主義者購買的小眾“身份象徵”,發展成市值超過福特和通用汽車之和的商業奇蹟,並開啓了全球電氣化時代。
正如特斯拉在開發過程中經歷的“英雄之路”,以真正創造價值為使命的資本不能指望一夜暴富。做有“影響力”的投資像並不是買了尷尬的房車,而是駕馭電動越野車:符合未來趨勢的清潔動力驅動它更好地跨越週期的崎嶇。
In or Out?
從單純關注財務指標進化到融合財務和“影響力”的綜合體系成為主流,傳統商業範式和競爭規則即將被顛覆,而這也將為目標函數是人類長期生存的方程式提供經濟最優解。
對於投資人來説,與其被傳統偏見左右,錯失良機,何不主動根據自身投資需求提前佈局,平衡短期利益和長期增長,跨界整合資源,不斷開拓新市場,由此享受創新的複利效益所帶來的巨大回報。
以“影響力”為支點的投資絕不僅是看上去很美的善行,而是心“手”一處的聰明之舉:它聯合各方,讓投資因為幫助更多人過得更好,讓地球變得更宜居而獲得財務激勵。只有真正創造社會價值的投資才可持續。當資本從榨取資源的工具變成勇於擔當的使者,社會才能有序地駛向一個更加綠色繁榮的未來。
The game is on: make money and save the world。作為投資人的你,in or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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