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彈個車 付了“首付”買車莫名其妙變租車

月入5千，存款2萬，卻心繫一台20萬元的愛車，對於很多後浪來説，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抬頭突見“彈個車、0首付、分期0壓力、5分鐘審核、含購置税、首年保險”……這哪裏是廣告，分明是雪中送炭啊。

這個看似可以圓無數年輕人越級買車夢的彈個車，是大搜車推出的汽車新零售平台。雖然2016年11月15日才成立，但憑藉“4年分期、0-1成首付”的金融方案砸掉了所謂的購車門檻，一時間受到很多人追捧。但隨之而來的是，車主維權案例前赴後繼般湧現。日前，《北京青年報》通過相關渠道進入到彈個車用户維權羣，兩個維權羣已有近4000人，羣主樑明(化名)表示人數還在增加。在眾多維權者中，有律師、金融從業者，甚至還有彈個車門店的前店長，暴露出的各種問題也令人匪夷所思。

付了“首付”：買車莫名其妙變租車

你能想像在付了一年的車款分期後，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在買車，而是在租車嗎？

天真限制了你的想像力。

彈個車用户張旭告訴《北京青年報》：“2019年3月23日，我通過彈個車平台，支付87900元首付款購買了一輛寶馬X3。直到今年2020年1月在網上看到關於彈個車‘買變租’的新聞後，我向彈個車方面詢問後得知：當時所謂的購車，其實是融資租賃，也就是説在過去的一年中，自己一直是在租車。”

而張旭的遭遇絕非個案。《北京青年報》瞭解到，彈個車向消費者提供的其實是汽車融資租賃服務，用户第一年實際是在向彈個車租車。那麼為何有很多用户會產生“按揭買車”的認知？

不少用户反映，彈個車銷售人員並未説明是租賃，而且當年的訂單頁面也沒有説是租車。大搜車用户李超提供了2018年6月在彈個車下單時的訂單截圖，其中各類費用以“先用、首付、月供”為名目。李超質疑：“按普通消費者的理解，‘首付’難道不能代表分期購買的消費方式嗎？”

如今，《北京青年報》在彈個車頁面看到，當年的“購車訂單、首付、月供”已被修改為：“訂單詳情、首付租金、首付月租”。針對此變化，有老用户向彈個車提出異議，彈個車回應道：“正常更新、用詞專業化調整。”

但實際上，彈個車所謂的“更新、調整”實則來自於監管部門的施壓。2019年，由於彈個車此類維權人羣湧現，針對彈個車“鋭化買車，弱化租車”的廣告宣傳，浙江省消保委對彈個車進行過約談，並要求其整改。浙江省消保委明確彈個車廣告存在一定的誤導嫌疑，已要求彈個車在官網首頁和電子合同中做出相應的調整。將第一年租車性質和金融方案羅列得更清楚。

不過，就此前因“首付”等不明確字眼對消費者造成的誤導，彈個車是否需要承擔負責？

中國消費者協會專家委員會專家邱寶昌認為：“如果此前彈個車存在虛假、引人誤解的宣傳，那首先侵犯了消費者的充分知情權。將融資租賃誤導為分期、按揭買車的行為，進一步損害了消費的自主選擇權。因為不排除消費者知曉‘租車’的事實後，放棄買車的可能。消費者可以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要求彈個車承擔相應責任。”

客觀地看，雖説彈個車廣告宣傳、訂單頁面可能存在消費“誤導”的嫌疑，但汽車作為日常生活中大宗商品，消費者為何會置交易合同於不顧？

其實，關於彈個車“租車”的細節，在雙方簽訂的《融資租賃協議》確有約定。但不少消費者反映：銷售人員對“租車”隻字未提，僅是在他們的指導下輸入了幾次密碼、驗證碼，並不知曉自己曾簽署過協議，甚至不知“融資租賃”為何物？

據瞭解，“彈個車”APP端合同由E籤寶等第三方電子簽名機構向客户發送手機驗證碼，客户以輸入驗證碼的形式進行電子簽名，簽署後生效。也就是説，用户從輸入密碼的那時起，就已經生成了合同。

彈個車似乎預見了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在《融資租賃協議》中有這樣一條約定：“任何一方不得以簽約形式為由質疑本協議有效性，並主張權利。”

邱寶昌認為：“既然彈個車採用的是融資租賃的模式，並且其當初推廣的‘首付、月供’的含義，明顯區別於大眾的普遍理解。彈個車作為經營者應以顯著、醒目的方式提醒消費者注意，而非一帶而過。由於彈個車沒有進行詳細告知，那這樣的格式合同可能違反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二十六條的規定，應當構成合同無效的條件。當然，最終結果要由監管、司法部門認定。”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二十六條規定：經營者在經營活動中使用格式條款的，應當以顯著方式提請消費者注意商品或者服務的數量和質量、價款或者費用、履行期限和方式、安全注意事項和風險警示、售後服務、民事責任等與消費者有重大利害關係的內容，並按照消費者的要求予以説明。

二次審核：低門檻背後的“大山”

很多消費者表示，當初看中彈個車是由於其“0-1成首付”的優惠條件。但是，從目前的維權情況來看，彈個車“低門檻”的賣點似乎更像是一場“賭博”。

據觀察，彈個車下單操作流程簡單，消費只需通過支付寶進行信用審核，前後時長不超過5分鐘。不得不説，相比銀行貸款，彈個車的審核流程，看似要“高效、容易”得多。

“最初的審核其實只是‘租車’的資格審核，真正的考驗在第二年。”曾經是四川德陽一家彈個車門店店長的羊鵬告訴《北京青年報》，“2018年8月我加入了彈個車門店，自己也在彈個車平台購買了汽車。但當時，我們員工也不清楚融資租賃的具體情況，培訓時候只説是買賣。包括我在內，很多消費者在用車一年後才知道，用户還需要經過二次審核。”

原來，根據彈個車的購置方案，消費者租車一年後，第二次審核通過才有資格使用36期分期購買的方式。若審核不通過，用户只能選擇：一次性付清尾款、續租或退車。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按照彈個車《融資租賃協議》的約定：待乙方資質通過貸款機構審核後，乙方可以獲得36期最優方案。

那麼，如何才能通過彈個車“二次審核”？《北京青年報》在彈個車天貓平台向客服詢問時，客服人員表示：“客户首年通過分期支付租金，到期支付尾款方式完成車輛購買，客户正常履約之後即可獲得車輛所有權。”

但實際上，根據部分消費者反饋，即便正常履約也未能通過審核。彈個車用户宿久弘表示：“用車第一年期間，我從未出現過逾期，但照樣沒能通過二次審核”。宿久弘向《北京青年報》提供了每月按時履約的付款記錄。

“所以，往往當用户跨過第一年的低門檻後，才知道要‘走出去’有多難。更何況，有些消費者之所以選擇彈個車，本就是因為在4S店達不到貸款資格。”羊鵬如是説。

值得注意的是，對於二次審核不通過的用户來説，接下來將面臨：一次性付清尾款、續租、退車，三道“圍牆”般的選擇。

“一次性付清尾款”，顯然，對於當初看中“低首付、長分期”的彈個車用户來説並非最佳選擇。

“續租”，車輛產權依然不屬於自己，每月還需支付月租，租賃的費用由彈個車方面決定。

“退車”，彈個車用户要承擔車輛指導價百分之十的違約金，還要賠償車損費(車輛的定損金額由彈個車平台的説法為依據)。

如果這三點消費者都不接受呢？根據彈個車用户的反饋，彈個車的人員有權限通過GPS定位找到車輛並拖走、拍賣，客户不僅需要承擔拖車費用，還要支付相關違約金。

歸根結底，困擾消費者的二次審核標準究竟是什麼？網商銀行明確回覆《北京青年報》，並不負責彈個車用户的二次審核工作。但是，大搜車對《北京青年報》回應稱，第二年的貸款分期由銀行等金融機構給予最終審核意見。

如此，大搜車的二次審核便成了謎。

產權過户：“低首付”換來的“高成本”

即使成功通過了“二次審核”的用户也並非都是幸運兒。此前，曾有報道稱：彈個車在短短的三年內,通過彈個車交易的客户就有40多萬,其中有一半已經拿到了汽車的產權。

但實際上，那些“拿到了汽車產權”的人也在維權。

在彈個車的《融資租賃協議》中寫道：當向金融機構申請，通過資質審核後，才能獲得36期“最優金融方案”。也就是説，這其中可能存在因資質問題，無法獲得“最優金融方案”的情況。所以，部分車主在用車的第二年，出現需要在此時支付首付，或者還款額增加的情況。

彈個車用户蘭英傑在南京麒麟門門店購買奔馳C200L，車架號LE4WG4CB1JL404154，訂單顯示：“首付1成35300元，月供7988元，服務費6000元”，銷售人員沒有告知貸款事項，也沒有告知利息事宜。第二年通過二次審核完成車輛過户時，蘭英傑被要求支付29610元首付，月供9237.96月，繳納的強制保險費用6472.77元。這樣算下來，一輛指導價32萬元的車，最後變成接近50萬元，高於市場價13萬元之多，高出本來價格36%。蘭英傑購車的年利息已高達18%。

相關金融律師告訴《北京青年報》，彈個車的汽車分期貸款利息明顯要高於銀行及汽車金融公司。彈個車用户的貸款方網商銀行的工作人員也向《北京青年報》表示：“大搜車的客户貸款利率在8%-18%區間。”

而正常的汽車貸款利率遠沒有如此高得嚇人。北京市中國銀行青年路支行貸款經理告訴《北京青年報》：“我行汽車貸款首付比例不得低於20%，分期最長為5年。貸款年費率在4%左右，如果廠家有貼息費率會更低。”一家汽車金融服務公司工作人員也表示：“目前我們公司要求的首付比例不得低於20%，最長分期時限為5年。由於廠家有貼息政策，目前年息為0-4.88%。”

值得一提的是，彈個車的車型售價按照汽車廠家指導價執行。而傳統4S店通常能提供比官方指導價更低的價格，且通過銀行、汽車金融服務公司為消費者提供貸款服務。相比之下，彈個車所謂的優勢似乎只剩下“首年送保險、免費提供首年上牌和過户服務”，而消費者卻要為此承擔二次審核不過“買變租”以及無標準高價購車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