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行業開啓“省錢”模式

影視行業開啓“省錢”模式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娛樂資本論(ID:yulezibenlun),作者:肉鬆、王半仙,原文標題:《降本增效時代來臨,影視行業尋找春天》,頭圖來自:視覺中國

降本增效正成為影視行業繞不開的一個詞。

本週,某影視公司製片人圓圓告訴娛樂資本論,自己最近要去騰訊視頻參加業務分享會,“很多同行都收到了邀請,但還不知道具體要分享什麼。”

據瞭解,這場“早春業務分享會”已於4月8日舉辦,答案也隨之揭曉。“討論的主題是‘降本增效’,有兩點會對以後的合作有很大影響,平台將對自身主控的自制、定製和版權採購項目進一步合理開支,優化生產要素,對項目涉及的導演、編劇、服化道等十多個上游工種提出了薪酬層面的參考指導價。二是‘電視劇後驗激勵’措施,在原有合作模式之外,推出市場價+會員後驗激勵的新合作方式,以鼓勵優質內容的產出。”圓圓説道。

如果對平台動態有所關注會發現,騰訊視頻不是唯一將這四個字付諸實踐者,有的在優化內容佈局,有的對分賬內容的模式進行了升級。很顯然,這些都與當下的行業劇變有關,而很多從業者也在近來有着切身體會。

某一線演員的策劃告訴娛樂資本論,她明顯感覺到市面上的項目在減少。近半年來,一個新的電視劇劇本都沒有評估過,電影劇本也比以前少,“好的一面是工作量降低了,比較輕鬆吧,但壞的一面誰都知道:上游出現問題了。”

編劇小水剛開機不久的新戲是部大體量的古裝劇,本來都做好了跟組打算,結果被留在北京待命,在線上根據現場的需求出飛頁。而她發現,大部分調整都指向同一個目的:省錢,“新的方案比原來的預算低,想了各種辦法,也算是種挑戰。”

如果説以上都是身處行業內才能發現的,那更能被大眾感知到的是平台方面的變化。

眾所周知,對比進入盈利階段的Netflix,優愛騰已經接連虧損十幾年,開發新增長點一直是其難解之題。超點取消,廣告規模萎縮,營收下滑,更是一輪雪上加霜。也因此,去年陸續發生了裁員、過會率變低、項目開機前停擺等事件。有平台製片人感嘆道,“雖然有點矯情,但感覺一個時代過去了。以前強調的是‘爆款’,過去幾個月變成了‘成本’‘節流’‘投入產出比’。”

可見,始自2018年的“影視寒冬”還未終結,不過大家都認為當下的寒冬比以往更冷。那麼值得探討的是,究其本質,為何寒冬一再降臨?面對新變局,從業者要如何適應?

無序競爭下的感性定價

站在當下反思,從業者普遍承認,早期格局未定時,行業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處於非理性競爭階段。面對長視頻平台的內容需求,各生產要素的價格一路水漲船高,演員片酬被哄抬至“天價”,電視劇版權採購價格、自制內容的製作費用也都逐年上漲,呈現出野蠻生長之勢。為此,幾家頭部平台在過去十年的投入高達1000億人民幣。

具體到單個項目上算筆賬,會看得更直觀:做內容需要哪些投入?為什麼頭部項目動輒投資上億?

自《步步驚心》《甄嬛傳》引發熱潮起,市面上一直存在大量的IP改編項目。按照開發流程的順序,IP成了很多項目的燒錢起點。版權費會被核算進項目總成本,而在業內的追捧之下,價格也一路水漲船高。

影視行業開啓“省錢”模式

原盛大文學CEO侯小強在2015年接受媒體採訪時提到,從找製作端“求買”到反過來被對方“求賣”,網文IP的價格翻了近十倍。某從業者對小娛回憶,當時質量稍好的男頻IP動輒上千萬,也有賣到5000萬、8000萬,甚至上億的,而直到現在,頭部作者的IP仍然是千萬級。

其次,在項目總成本中佔據大頭的是導演、編劇和演員片酬。

據瞭解,導演和編劇的片酬比較接近,隨着行業迴歸理性降至單集最高30萬左右,但過去的報價在40到80萬不等,甚至更高。圓圓表示,價格同樣很難往下砍時會盡量爭取編劇,“我們認為不管怎麼樣,好劇本最重要,所以編劇還是會盡量地去爭取,性價比確實是高的,導演有很多條件,他往往不只在意價格,還需要自己的團隊,所以有時候會談不下來。”

此外,演員的片酬也在回調區間,據娛樂資本論瞭解到,目前一線演員的最高片酬將回落到2500萬左右。

再看製作端,相比導演、編劇及演員,這部分的成本相對隱形,但開支也不小。

攝影和美術通常要佔項目製作總成本的10%~20%,一個項目週期大概要4~5個月,“好的美術、攝影指導,一個月的片酬在20萬~30萬,再加上團隊就更多了,最多的時候置景工人得要有200~300人。”製作S級古裝劇時,美術組一般要佔總製作成本的8%~10%,2000萬~3000萬是很正常的。

業內不只一個製片人強調過,絕不能只看人員成本,棚租費、置景費都要算進來,而這又涉及影視基地。以棚租為例,按照每平米每天算,橫店的收費在0.8到1.2元之間,設施比較完善或比較新的則要1.4元,甚至是1.5元。一般情況下,大棚面積在八千到一萬平米,小棚則在四千到六千之間,而大體量的古裝劇至少需要兩萬平。

與此同時,工作人員在劇組的日常開銷也是成本的一部分,比如吃飯、住宿和交通。

而各環節的收費規則也在近來發生了變化,以前劇組可以自行配備廚師或者找供應商,現在必須用橫店提供的盒飯,標間的房費從每天110漲到140,“橫店的營收也不理想,加上寒冬的影響,之前的一些優惠政策沒那麼多了。”

拍攝結束後的製作同樣要留足預算,尤其是仙俠、玄幻、冒險這類需要做特效的題材。一直以來,國內能把特效做好的公司也集中於少數幾家,所以價格也是水漲船高。

此外,宣傳層面也涉及一筆開銷,比如海報、側拍花絮、預告片這類物料,都要交給專門的公司去做。對應不同評級的劇,營銷成本也不同,據從業者透露,“做過比較有錢的A級劇,全案營銷差不多在300萬左右,從籌備到播出都包括在內。至於S級劇,單是一個營銷大事件,都可能用到這個數,這還只是片方或平台的單側投入。”

梳理完項目各環節,不難理解業內常説的“燒錢”由何而來。尤其是平台,不管買版權、還是自制,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但很顯然,投入與產出並未成正比,連續虧損十餘年便很説明問題。在這樣的情況下,製作公司同樣因來自上下游的擠壓,面臨生存困境。始自無序競爭階段的溢價問題要開始被正視了。

降本增效成過冬關鍵

面對昔日流量時代的一片“繁榮”,最先察覺到泡沫的還是平台。相較產業鏈其他側,平台始終直接面向用户,能夠接收到最即時的反饋。

“以前互聯網平台、網劇剛興起的時候,競爭激烈,也因為沒有數據驗證,每家平台都投入大量的預算產出內容,影視劇無論是數量還是價格都水漲船高,”圓圓告訴娛樂資本論,“但行業發展了這麼多年,平台已經從用户那裏積累了數據經驗,正在想辦法指導糾正此前的內容策略。”

從商業角度考慮,優愛騰競賽的十年,也是虧損的十年,燒錢拼內容的模式不僅無法形成商業上的正循環,還呈現出了要把長視頻平台拖垮的態勢,典型的例子就是平台側不同程度的裁員。

在商業和內容雙重困境的影響下,首先被調整的,是數量上的投入,平台不再遍地撒網,而是集中力量做好劇大劇頭部劇。

“從過去三年的項目播出情況來看,本身評級是S級的項目,在播出效果上也達到S級的概率是最大的,而降級最嚴重的就是A級。”圓圓分析道,“那麼平台多做大項目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我們曾經分析過,2021年視頻網站拉新效果最好的劇其實是《贅婿》《雪中悍刀行》《錦心似玉》和《女心理師》等項目,一些口碑不錯的小體量劇集則根本沒有達到預期,“小而美”劇集被證明了是個偽命題。超點取消後,更是讓類似項目被大幅縮減,“原來一個項目靠百萬級的小眾人羣,每人均20元的超點也能回本,但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希望。”

還記得年底平台負責人們宣告過會難的截圖嗎?毫無疑問,這將成為常態。按數據統計,去年中國觀眾人均觀劇數量只有5部,但電視劇+網劇卻一共上了371部,既然頭部有限,中腰部又賺不回錢,供給遠遠沒有必要現在這麼多。

平台的調整和市場的變化同步,説明或主動、或被迫,影視行業勢必迎來降本和增效同步進行的新階段。

降本即優化預算,在數量之後被調整的還有單部劇的預算,第一個被擠掉泡沫的,是演員片酬。政策原因是一方面,國家廣電總局近日發佈的《關於2021年度法治政府建設情況的報告》中提到,為了整治娛樂圈亂象,需要研究片酬限額舉措。

製片方和平台也越來越理性,經紀人珊姐告訴我們,“以前電視劇時代看主演,有了誰就是150萬,沒有就打半折,那演員自然可以要到高價。但現在平台已經認定,找最合適的人就好,我們要推的藝人也只能接受。”

如此一來,演員已經不是不可替代的,尤其在行業裏還有眾多好演員等待機會的情況下,項目越少競爭越激烈,片酬高低對接戲的影響就沒有那麼大了。

珊姐表示,“行業裏的中腰部藝人早一兩年就開始降價了,同體量的戲可能片酬只有原來的四分之一、五分之一,但就算這樣機會也是越來越少。頭部藝人有一些想要觀望的,在挺了一陣沒有戲拍之後,也開始鬆動了。”

像我們最近報道的從北京回到老家省房租的演員彭高唱,就是在這個趨勢下的典型案例。

“我覺得這很合理,演員本來就不該拿這麼高的片酬,一個職業的收入比上市公司年利潤還高,這簡直不可想象。”按照目前市場行情來看,演員行業未來或許會像日韓和香港一樣,迴歸普通職業,“起碼二三線明星都會如此。”

其次,當項目變少,比演員更受影響的是導演和編劇。彭高唱曾告訴娛樂資本論,她身邊認識的一些中腰部導演和編劇,正面臨無工作、無收入的狀況。雖然還沒有蔓延到頭部,但參照演員的情況,或許頭部導演和編劇降價也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將視野放到整個前中後端,會發現各個環節都表現出緊縮。

比如影視項目源頭——IP,市場上的成交量和成交金額都在減少,製片人陳益韜告訴娛樂資本論,“以前IP市場一年賣出1000~2000部作品,每個月大概在100~200部之間,但去年下半年,可能一個月就賣出十幾二十部作品,才佔原來的十分之一。”

當買家變得謹慎,原先屬於IP方的議價權自然降低,IP版權價格也會下降,“已經有成名電視劇的IP作者,他們的IP售價現在差不多要三到五折。”並且近期賣出的IP更多是改編為小體量的微短劇、分賬劇,價格普遍在幾十萬上下。

“我之前加過一個作者的羣,他們很多都是成功賣出版權上岸的作者,現在在羣裏感嘆世道不好了,大家都不買作品了,”圓圓説道。

再推到製作端也是一樣,項目變少後,橫店以前一百多個劇組開機的盛況已不可能重現。不過,由於影視開發的滯後性,行業緊縮的影響還沒有那麼快地在服化道、場地、影棚和酒店等環節暴露出來,但這也只是時間問題。

結語

可見,影視行業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處於轉型的陣痛期。

這種趨勢一方面受外部環境的影響,國家對文娛行業的監管趨嚴,資本對娛樂市場回報的不看好,都在一定程度上對原先野蠻生長的態勢形成制約。另一方面是內在驅動力,產能降低後,觀眾依然面臨豐富的選擇,但行業內部勢必邀開啓優勝劣汰,在輸出優質內容的基礎上探索良性、可行的商業模式。

但需要明確的是,共克時艱的關鍵並非一味收縮戰線,更合理地利用預算、鼓勵優質內容、提升製作效率才是迴歸理性的意義所在。

在圓圓看來,平台對劇集的考慮涵蓋方方面面,預算是重中之重,但即便預算降低,也會希望製片方能夠保持原預算的配置。也因此,才會有騰訊視頻日前舉辦的分享會、愛奇藝升級網絡電影分賬模式,除了優化預算,更將策略調整的重點放在了激勵上。“説實話,我們都在等泡沫被戳破的一天,平台做這個事情是很合適的,當然大家也不希望只是一味被告知預算縮緊了,項目要停一停,明確如何鼓勵好內容也是更提振士氣的事情。”

事實上,各環節從業者的處境是相似的,正如某位製片人對小娛感嘆的,“我覺得影視圈降低薪酬、先活下去,2022年的影視行業,不管分賬劇公司還是頭部公司,一定要剋制住擴張的慾望,不要説‘我要拍多少部作品’,應該把每一部作品做好,在活下去的同時贏得市場和客户的認可。”

所以不可避免的,從業者要在這個過程中合力建立新共識,比如,對好內容的評判標準、各個環節的定價體系。更關鍵的是,這個共識不僅是為了暫時應對當下,也要適用於更長遠的將來。

如今,平台已然邁出至關重要的一步,要想早日迎來寒冬後的春天,也需要從業者儘快做出抱團取暖、共度難關的回應。

( 文中製片人圓圓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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