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何漢立是唐尚珺初中時期的好友,歷時3年跟蹤拍攝唐尚珺及其家人,創作紀錄片《高十》,見證了唐尚珺高考成績從不夠本科線到一本線,再到名校的過程。圖/紀錄片《高十》截圖
11月5日的一則媒體報道,又將紀錄片《高十》的主角唐尚珺拉回公眾視野。有人稱唐尚珺是“現代版范進”,也有人調侃,“我開始讀小學你開始讀高三,我讀高三了,你還在讀高三”。
唐尚珺是一位出生於廣西農村的80後,從2009年開始,他瞞着家人復讀了7年,直到2016年以625分被中國政法大學錄取。這時,他的父親已查出肺癌晚期。和家人坦白後,唐尚珺帶着父母去了北京,之後入學“報到”。
所有人都以為,他終於上岸了,但現實是,他又回去復讀了。今年33歲的他,第13次參加高考,成績591分——距離清華大學錄取分數線隔着90來分。
“復讀12年,只想上清華”,是這個故事的主線。可以説,是清華的“光環”,以及“考大學是比其他更容易走通的成功道路”,支撐着唐尚珺接連復讀。
紀錄片《高十》,已經把這個故事説得比較清楚了。而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唐尚珺的復讀故事,是要喚醒那些痴迷“名校夢”復讀者,還是成為復讀機構用來勸説高分學生反覆復讀的勵志故事?
放到今年實施“雙減”的政策語境之下,這個故事更顯得意味深長。
《高十》中,唐尚珺辦完助學貸款,於2016年就讀於中國政法大學後,帶父母在北京遊玩,此後唐尚珺的父親在醫院化療,紀錄片在此落下帷幕,而鏡頭外,唐尚珺的高考之路並未結束。圖/《高十》紀錄片截圖
不要對升學意義有錯誤判斷
在正常的認知中,把美好的12年青春用在復讀中,其實是浪費人生。就是考上清華又如何呢?很大概率還是成為普通人,而非“復讀12年,只想上清華”的唐尚珺們想象的“功成名就”。
進入普通院校,順利完成學業,畢業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這不論對家庭,還是唐尚珺自己來説,其實都是更符合現實的人生髮展規劃。
但有的學校和機構,給學生灌輸的卻是“考進名校一勞永逸”的成功觀。他們不管學生實力如何,都會激勵學生,“人是要有夢想的,萬一實現了呢?”“只要有夢想,就會成功”,並無限誇大考進清華、北大,對人生的意義。
這裏首先存在對升學意義的錯誤判斷,把“考上名校”與“人生成功”畫上了等號。然而,升學完成學業獲得學歷,從人生髮展看,並不等於人生成功。
退一步説,就是考上名校,獲得名校學歷,有更大的成功概率,也不是説,只有進名校一條路,才能實現人生價值。
考進名校才有未來的價值觀教育,讓一些學生把考上名校作為“終極追求”。這也造成基礎教育階段的“打雞血式”奮鬥,以及進入大學之後的迷茫與困惑。
為此還造就了“考霸”現象。一些考上大學的學生反覆退學參加高考,除了通過考出高分可以獲得獎金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只有考試才能體現其價值。
可以説,這些所謂的“考霸”,在考試之外,不知道自己的奮鬥目標與人生價值是什麼。
2021年7月,唐尚珺在其微博留言,似是對自己今年的高考結果仍心存遺憾。圖/唐尚珺微博截圖
別讓負面案例成為勵志材料
“復讀12年,只想上清華”的故事裏,也有學生對自我的錯誤認知。就像唐尚珺一樣,一些學生並不清楚自己的個性、興趣與能力。
不少中小學生,從小就開始接受父母和學校的規劃、管理。他們既不允許分析自己的個性、興趣,也沒有發展個性和興趣的空間,父母和學校給他們規劃出唯一的一條成才路:考高分、進名校,成為“人上人”。
為了牢固學生的目標,一邊是無限抬高進名校,尤其是考進清華、北大後的榮光——尤其是一些農村地區,老師和父輩灌輸給學生的,就是考進清北前途無量。另一邊是對學生進行“恐嚇式”教育,諸如“考不進一本沒臉見人”等。
這種極端觀念,貌似能激發出學生的最大潛力去達成升學目標,然而名校的錄取指標是一定的,絕大多數學生註定難以實現“清北夢”。
有的學生在自我教育中,逐漸認識到這一點,而有的學生則“一路走到黑”,他們畏懼成為升學競爭中“失敗者”。
我國家庭的焦慮和學生的心理問題,很大程度就是因為這種自我認知的巨大偏差導致。對個體人生髮展最重要的因素——人格、身心、興趣、想象力等,也都因只關注升學而被漠視。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是升學是否成功,學生都會產生“空心病”的後遺症。
近年來,隨着推進高考改革,我國教育部門一直強調要對學生進行生涯教育。然而,在升學價值導向下,更多學校和家庭仍舊對學生進行的是成功學“勵志教育”。
在此語境下,哪怕是“復讀12年,就想上清華”這種生涯教育中的負面案例,也會變為勵志教育的“光輝”材料,會被演繹為,有人為考清華,讀完12年,再復讀12年,你們付出這點兒算什麼?這也是《高十》故事最值得警惕與深入反思的地方。
特約撰稿人 | 熊丙奇(教育學者)
編輯 | 李瀟瀟
校對 |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