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上影演員劇團的消息,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楊在葆於2月13日在京去世,享年85歲。
楊在葆,1935年6月25日出生於安徽省宿州市,上影演員劇團電影表演藝術家,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曾出演電影《紅日》《江水滔滔》《從奴隸到將軍》《血,總是熱的》《代理市長》《原野》等,多次獲得金雞、百花獎。2019年11月23日,楊在葆獲第3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中國文聯終身成就電影藝術家”榮譽。 楊在葆身材高大魁梧,他以自己的本體生命和藝術生命,為中國男人樹起了“硬漢”的標準。
2016年,北京晚報曾發表一篇專訪楊在葆的文章,讓我們藉此重温一下這位“中國銀幕第一硬漢”的風采吧。
門很快打開,81歲的銀幕硬漢楊在葆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穿着一件紅色的燈芯絨夾克,配着一頭有點凌亂的白髮,神采熠熠!很意外,除了他本人,屋子裏並沒有任何人,按理説,這個年齡的老人接受採訪,一般都會有家人陪伴在身邊,很顯然,老人的身子硬朗着呢!
屋子的中間放着一張很大的桌子,上面鋪滿了各種筆墨紙硯,堆得有點亂,而整個客廳的牆上,掛滿了楊在葆書寫的各種書法作品。在靠西邊的一側,放置着一座他本人的銅像和一幅副油畫作品,那都是他的朋友們給他創作的。
“我這個人人緣好,朋友多。”老人笑着把我們引到北邊的一個窗户邊的茶座上,給我們泡茶,“我們邊喝邊聊吧。”
我從來沒有為了錢去拍電影
自從1998年拍攝了電影《昨日的承諾》後,“銀幕第一硬漢”楊在葆除了幾部電視劇作品,在電影銀幕上再也沒有露過臉,他的銀幕現象幾乎都被定格在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在如今花樣美男當道的娛樂時代,他所塑造的銀幕硬漢現象顯得既久遠又讓人留戀。
很多人好奇他為什麼後來在1998年以後突然就沒有再繼續拍電影,老人解釋道,“其實我做夢都想演戲,但是我不知道要拍些什麼?很多人來找我拍電影,但是這些角色都不是我想要拍的,如果違背自己的本心來接拍這些電影,這不是我做電影的初衷。”
他很看不慣現在打着電影旗號卻為圈錢的“圍着收益來圈錢”的電影,“商業電影要有道德底線,不能傷害社會,產生負面的作用。”當然,他也理解現在的很多演員違心拍電影是為了多掙點錢,可以讓生活過的好一點,這沒有錯,但他反對那些打着電影藝術的做幌子去賺錢的行為,“我常説,我是今天商業大潮中的一員敗將,但不是一個降將。我沒有去拍我不願意拍的電影。”
在1981年凌子執導的《原野》中,楊在葆飾演仇虎,這部電影根據曹禺先生的同名話劇改編,影片講的是在荒涼的原野上,從一列囚車上跳下了回鄉復仇的仇虎。仇虎沒有想到他的仇人焦閻王已經死了,而自己未婚妻花金子現已是仇人的兒媳婦。楊在葆説,自己的心中,“這是揭露黑暗社會最好的片子,影片中只有傻瓜生活得無法無天,而清醒的人都死了的寫實手法,就是最高明的含蓄手法,比現在的抗日神劇不知好多少倍。!”
少年喪父,出生在安徽淮北小城宿城的楊在葆坦言自己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所以對於國家的興衰體悟更深,他對於現實社會的關注也更加敏鋭,在拍攝陳凱歌父親陳懷愷執導的電影《雙雄會》時,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拂祖國的大江南北,楊在葆跟陳懷愷説,這個時候還在拍歷史片,非常不合時宜,他想要自己當導演,扮演一個在改革開放大潮中的一把手形象。終於,他的好友許還山給他介紹了廣州市話劇團的一個劇目《南方的風》,由此改編而成的電影就是1985年拍攝《代理市長》,在這部影片中,他扮演的代理市長蕭子云是一個低調務實能力強的幹部,堅信“萬事利於國,萬事利於民”就是和中央保持一致的精神。這個人物代表了改革開放初期幹部的新形象,被大家稱道。楊在葆則憑藉着這部影片摘取了第九屆“百花獎”最佳男演員獎。
靠粗茶淡飯養生
在現在演員片酬動輒上千萬的今天,楊在葆告訴《北京晚報》的記者,自己當年拍攝的這些電影雖然紅極一時,但是“卻沒有任何片酬,有時自己還得搭錢進去。”
《紅日》劇照
電影《紅日》中他扮演連長石東根,扮演這個角色,他是被抽調過去拍的,“不但沒有工資,自己還得自帶行李、糧票和錢。晚上就跟劇組的人睡在地上,”不但如此,他除了拍戲外,還要承擔搬道具和扛槍的苦力活,楊在葆印象中自己當時食量大,但是沒有肉吃,每餐只能吃一斤窩窩頭,有一次實在太餓,就到邊上的莊稼地裏釣青蛙,用圓領衫打結後做成的袋子裝着,回來煮熟後給劇組每人分幾個,算是改善伙食,“結果沒兩天功夫,附近的青蛙全部都被我們釣光了!”
直到拍攝《代理市長》,楊在葆才拿到第一筆錢,共有3000多元,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少的錢,他藉此給家裏買了一台18寸的彩色電視機。
《代理市長》劇照
“我敢説,我這輩子演過的角色,都是我經過鄭重思考,符合我的初衷的角色。”老人強調道。
對於金錢,楊在葆看得不重,他現在是上海電影製片廠的退休職工,每個月有6000多元的退休費,這筆錢已經足夠他養老。對於生活,他要求不高,喝茶時對於茶葉好壞也沒有要求,他也不喜歡穿名牌服裝。有一次一位朋友自費請他吃8000多元一斤的刀魚,飯後知道實情後,他抱怨不已,認為他浪費,“吃頓貴的很心疼!”他現在最愛吃的還是窩窩頭和烤地瓜。平常家裏來了客人,就在樓下的一個食堂請客,12元一位。他不喝酒,抽煙也已經戒了20年,現在到處勸別人家戒煙。
有媒體採訪他的養生之道,他隨口一説,被寫成“喜歡喝粥”,他也不計較,但他不認為光喝粥就是養生之道,“我就是粗茶淡飯,吃飯聚餐太耽誤時間,還不如坐下來喝茶。”
書法跟演戲一樣,靠悟
他現在的另一個重要身份就是書法家,在很多公眾場合出現時,演員的身份已經在淡化,書法家的身份越來越被大家認識。
楊在葆書法作品
他從小就開始學習毛筆字,但真正開始認真練字,是從60歲退休以後開始的。在書法上,他也秉承着自己不説謊、不違背本心的原則。在當今很多名人都拜在某某名師門下為自己臉上貼金的年代,楊在葆卻告訴北京晚報記者,自己並沒有受過哪位名師的專門指點,“因為書法靠的是悟,我是慢慢悟出來的。”
的確,他臨過很多名家的貼,尤其喜歡歷史上草書大師王鐸、懷素、米芾等人的作品。他喜歡跟人交流,研究技法,但堅持認為練書法跟演電影一樣,“是不能教會的,需要自己去悟。”
20年的書法功力,楊在葆有自己的獨特見解,書法講究的是“提按”,是“按中有提,提中有按。”他舉一個例子,“就好像手中拿着一個吸鐵石,對着桌面上的鐵砂子,太近了,砂子一下子都被吸起了,太遠則沒有效果,用筆的奧妙就是讓吸鐵石保持合適的距離,讓鐵砂子保持在即將被吸起的狀態,隨心所欲,這就是八方出風的奧妙!”
這跟演戲一樣,演員要在“規定的情景之中生活,如果你老想着別人在看你,你一定演不好。”
一家人幾多磨難
面對着眼前坐着的八旬老人的侃侃而談,記者有一種錯覺,彷彿生活的磨難並沒有在這個老人身上留下任何的創傷,但事實並非如此,他一歲多的時候,父親因為腦溢血去世;1971年,楊在葆被誣陷為“現行反革命”,關押了整整4年3個月14天。出獄後,不離不棄的前妻夏啓英在他拍攝《血,總是熱的》期間得了尿毒症,最終不治身亡。1996年,他的兒子楊冶天竟然也得了尿毒症,從此每週需要作透析一到三次,並且常常掙扎在生死線上。幸運的是,憑着老楊家遺傳的頑強樂觀的精神,楊在葆的兒子冶天硬是創造了不少醫學奇蹟,現在依然活得很自在。
老人拿出一台IPHONE6手機,那是三個孩子湊錢給他買的,他熟練地打開微信,裏面是兒子冶天發給他的自己做的煙斗的照片,老人邊看邊感嘆道:做的真好!我告訴他,我們老楊家死都不怕,不要當孬種!
1983年冬天,楊在葆作詩一首《悼亡妻》,寫道:”一條清風七尺漢,孤燈長夜照無眠。珍妻已乘白雲去,枉撫瑤琴誰識弦。”他就像自己演過的《從奴隸到將軍》中的羅霄將軍一樣,對前妻重情重義。在他第二任妻子陳麗明追求他的時候,一度怕連累她而拒絕,兩人結識於《雙雄會》這部影片,陳麗明比他小22歲,陳麗明的真誠和執着最終融化了楊在葆的心,也成就了一段愛情佳話。
如今,兩人婚後生下的女兒楊小卉也已經20多歲,目前正在美國舊金山學習電影製作。她也是楊在葆三個孩子中唯一一個學電影的孩子。聊起小卉,楊在葆的眼中充滿了柔情,他説,自己並不反對孩子進演藝圈,“我就是鼓勵她努力去做事。”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現在的楊在葆,認為自己依然年輕,他笑稱自己是一個“80後”的大齡青年,對於新事物和社會潮流依然保持敏鋭,是最早玩微信的一批人,這都歸功於有一個好的身體,現在最大的感受是時間不夠用,“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已經到了晚年,我躺在牀上時,老在想,什麼時候能儘快天亮,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早在1982年,他作一首詩《自勵》:扶盔緊甲重出戰,未捷中梁斷,蕭蕭長天,短疆立馬前,遙望征程路漫漫,滾滾高天寒,扶尊攜羔天降難,再踏雄關。
被稱為“銀幕第一硬漢”的楊在葆,人戲合一,壯志依舊!
來源:藝綻 作者:王金躍
編輯:袁雲兒
監製:李紅豔
流程編輯:郭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