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最好的幾部小説嚴歌苓的優美文字!嚴歌苓的短篇不如她的小説好看,她的小説像漲滿風的帆或者像盡情流淌的大江大河。短篇則像一枚果核,嚴謹的,包含深意的,卻不夠雋永。它經常在讀者心癢時停住,這讓讀者的情感醖釀得不十分酣暢。我想這是短篇篇幅所限也是作者的理性使然。相比一飲而盡和小酌,我喜歡一飲而盡。
一:長篇(後期)----豐美,飽滿的桃肉
《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
看嚴的短篇小説之前看了《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和《白蛇》。我喜歡她的作品,完全沒有匠氣,開卷彷彿閲讀是件極其自然的事,很快就進入了書裏的世界。可讀性加娛樂性,不乏底藴與深情,小説給了你一隻窺看過去時空的眼睛,對的,那個戰火紛飛,民族遭難的時代你未出生,但你從紙張間得以窺看歷史一角的血肉。
嚴的理性和失眠造就了《白蛇》陰鬱的基調、壓抑的飽滿的“有毒”的感情,和繃得緊實的節奏。那時的作品,嚴稱之為是早期的創作。後期,嚴失眠的痊癒和有意識地減弱理性,讓情感盡情宣泄,因此有了豐美,飽滿的《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它們的歷史背景都是抗戰時期,一個發生在華北農村(有沒有記錯?),一個發生在東北。
《小姨多鶴》劇照
作者的控制力和長篇情感表達的飽滿,讓人激賞。對與《九》的女主人公葡萄,看完小説,便能深知她的好,那是一個十分傳統女人味十足的女人。小説中有多處透過男人的視角來慨嘆葡萄的女人味的文字,有一則是葡萄給二哥做飯,十分的熟練,生出一股醇厚的女人之美。二哥慨嘆這就是女人!女人就該這樣!另外則是葡萄對性的自然態度,不羞恥也懂得享受。葡萄是自然之極的女人,很少思想,很少言説,但那“話”都在她的嫺熟的家務忙碌中,她的動作是她的語言,是她的淳樸的思想,是她的真理。一切自然而然,對性對男人對乾爹,她沒有道德困境,而是發乎自然。提到作者喜歡的女主人公時,作者説她喜歡女性化的女人,如葡萄。
而《小》的女主人公多鶴和小環是在比較着,在兩種文化的抗衡和融合中生存中的。中國與日本在生死問題上的民族性,更易抓住兩個女人的特質。
日本小姑娘多鶴和東北姑娘小環步入中年,命運的重壓下,多鶴體內大河民族的情愫誘發了——尊嚴的死而不是屈辱的生。於是多鶴毅然決然想自殺終了生命,就像她國軍人兵敗後,“不堪其辱”(自大的要命),剖腹自決一樣。當家主婦小環,怎麼説小環呢,若多鶴是個三角形,那末小環便是圓環,任大地如何不平坦,她也一路笑得滾將下去,是種生的韌性和樂觀——不許隨隨便便死,好死也不如賴活着。於是,我就倒戈了。之前我多麼喜歡三角鐵多鶴,清秀少言,含蓄多情,隱忍堅強,現在我多麼讚賞小環,油潑潑的小環,從來不讓自己吃虧什麼都潑辣地説出來的小環;愛得濃烈因此默默忍下多鶴與張儉的情事;堅韌持家,從不輕言放棄,不以死逃避的小環。小環啊,小環,你是處事之“圓”,多鶴則是性情之“烈”,我愛你的圓,在生與死的選擇中,民族性昭然。死之輕與生之重之間,活着更有勇氣!
我更感興趣的是嚴的小説的控制和宣泄。所有的好小説在抒發某種情感或是表達某個主張的時候,都要將情感這匹脱繮之馬,放野在安全區域,握緊執繮之繩。村上春樹、米蘭昆德拉都是節奏和結構的控制大師。昆德拉的交響樂結構十分的理性,嚴謹,有種建築之美;而村上的雙線程敍事模式是種內在的對話和意義的不斷映證,若沒有作者良好的控制,情感只會如一匹絹,鋪灑開去。
嚴的小説便像一面漲滿風的帆,情感飽滿真摯,但作者無時不緊握着繮繩,節奏的控制,佈局的安排,沒有讓感情氾濫到煽情。嚴是敍事者不是代入者,其第三人稱的敍事,文學理論裏稱之為“全知者”的敍述方式,更便於作者的理性和控制。
二:短篇——緊實,嚴謹的一枚果核
短篇的寫作技巧中,要重詳,不重要的則輕描淡寫或一筆代過;要有留白;要讓情節集中,矛盾觸發。似戲劇但明顯地,短篇要像打拍子的最後一個手勢那樣,牢牢收住。
嚴的長篇,它是展開來的,鼓滿了風,似一條寬闊流淌的大河。而短篇因其篇幅所限,它是收緊的,內藴的,嚴謹的,較強理性和控制的。是一枚需要仔細端詳的果核。
作者重墨和讀者咀嚼的往往是一個人物或一個對比或氛圍或開頭結尾,比如《少女小漁》的小漁,《金陵十三釵》的不述殘忍的結尾,《橙血》的死,《天浴》的慘痛。
我們總以為《金陵十三釵》的故事是真的,總想探聽那個結局,不知道十三個假扮成唱詩班少女的偉大的妓女是不是可以在日本兵手下得以保全,幸能不受辱而自殺。作者不述殘忍,卻盡是殘忍。南京大屠殺的大畫面下有一小個小角,那是暫時安全的美國教堂。故事從此開始,災難未能倖免。此次屠殺,讓每個國人淚飈和憤怒,因為日本人的暴行是動物的,是非人的!
而《天浴》是文革大畫面的一小角,為了爭取回家的知青小女孩文秀沒有門路,只能靠自己“睡”出一條路來,為文秀痛哭一聲!《天浴》的電影拍得極好,將文本未盡的撕裂的痛與恥表達得淋漓精緻。導演陳沖和嚴歌苓是老友,所以它忠於原文而又在表現力上超越了原作。看電影《天浴》時,真是次痛苦又深刻的觀影體驗。很難受,難受地要死,很幸運生在這個時代,很可憐文秀!
《少女小漁》則展開了移民生活的一角,小漁雖不是少女但一股子少女的清新之氣,純良天真。沒有看過電影,但在紙張間,所有人物徐徐而生。起先小漁是怪異的,她的第一次是給一個將死的男病人,病人暗戀她一年多,渴得要命,她便給了她。嚴歌苓筆下的女主對性都不扭捏,十分自然。性不是多重要的事,不用執着與第一次,女人也不必壓抑性的需要。因為性是自然健康的,它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關乎享樂也關乎生育。
《橙血》,血橙,橙血,文字組合之奇,有種悽豔之美。阿城之死,橙血,一個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