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約一千年左右,也就在公元907到960年之間,是中國歷史五代十國時期,曾有兩位花蕊夫人先後漫步款行在成都西蜀皇宮的花徑上。一位是得寵於前蜀皇帝王建的淑妃,宮號花蕊夫人;又,後蜀的花蕊夫人,為青城費氏的成都女子。幼能文,尤其長於宮詞,且貌美如花蕊之嫩麗,深為後蜀才子皇帝孟昶寵愛,拜貴妃,又升號慧妃,別號花蕊夫人。史稱為孟蜀花蕊夫人,便是上面《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國詩》的作者,五代十國時期的第一極品才女。
花芯夫人:歷史上豔驚兩帝的傾世皇妃
於公元965年,後蜀為大宋所滅的某夜晚,宋太祖趙匡胤居高臨下在大明殿宴請了被擄的亡國之君孟昶後,搖搖晃晃回到皇城內宮。酒酣,醉臉透紅了半邊天的他,躊躇滿志,意氣揚揚。但他沒有想到今夜在酒醒之後,自己還會第二次臉紅,從心底流露出作為一個男人面對女人的羞赧,儘管這個矯小女人是自己的戰利品,然而這位方臉闊面的河北涿洲漢子膽怯了,心虛了,語噎了。寡味,本有一番摧花毀葉的雲雨也被蒸發了。文韜武略的他,卻被這位來自成都的女子用開篇這一首詩擊潰了。他發呆了,弄不懂眼前這位是怎樣的美人兒呢?!竟會爆發出如此力量,一劍封喉!
那夜,大宋東京開封舊城已是燈火闌珊了,只有宣德門外潘樓街的勾欄瓦肆還不時飄來一些歌聲笑聲,這是白日拘謹的文臣們與歌伎的酒後浪笑渲泄。城中最有名的酒樓樊樓,又叫豐樂樓,五座樓殿飛橋相通,珠簾繡額,觥籌交錯,被削去了兵權的武將們在那裏大聲呼吼,爛醉如泥。後人有詩道: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此時,趙姓新皇帝正對着龍榻旁的一面擦拭得錚亮銅鏡,將自己的尊容看得真真切切:寬額、濃眉、方頤,天庭飽滿地郭方園龍準高隆。真龍天子之相啊!他有點飄飄浮浮了,這是酒精在刺激腎上激素的作用。一千年前的趙匡胤雖不知道這層醫學道理,他卻曉得酒是好東西,自己能登上寶座並且能安坐龍椅全仗酒力啊:
陳橋兵變,佯裝醉酒混得黃袍加身。
杯酒釋兵權,也是故伎重演,效果良好,天下終為一人之天下了。
五代十國的皇帝,大多原是手握重兵的藩鎮將帥,憑武力取得皇位的。趙匡胤的江山怎麼樣得來的?也是篡奪的,不然陳橋兵變時他不會借酒遮面佯醉了,首鼠兩端考慮進退了。後來他整頓朝廷綱紀也是屬於搞小動作進行的,宋朝以前,宰相、大臣可以和皇帝對坐議事。宋太祖一次上朝,宰相範質等仍然坐着。宋太祖説:“我眼花,你們把文書拿近我看。” 範質等起身遞文書。回到原處,發現座位已被撤走。從此,宰相、大臣只能站着跟皇帝説話了。還有那些開國功臣們上朝時有交頭接耳的壞毛病,於是宋太祖叫他們戴那種硬綁綁的如直尺過肩的直腳幞頭,彼此站立之時拉開距離,免得説悄悄話,從服飾上來規矩節制舊時的哥兒們。
酒,讓人於糊塗遮蓋聰明於聰明遮蓋糊塗啊。
二個月前,自己在崇元殿接見孟昶,這位後蜀主看上去身子鬆垮而神色疲憊,問答之間對方只是點頭,話語少, 丟失了家國的人又還有多少話呢? 孟昶在大明殿晏請上倒是喝了不少酒。宋太祖看着自己的階下囚暗地思忖:借我的酒消他自家的愁?隨他去罷。處於勝利喜悦狀態時候的人往往大度寬容。
據忠武軍節度使王全斌稟報攻下利州廣元之後,後蜀國都成都便無險可依了, 整個戰局與700年前三國時魏攻蜀一樣,虎狼入了羊羣席捲成都平原,大宋軍隊想停都停不住。逼迫孟昶學三國時的劉禪出城受降後,大宋江山版圖猛增:
《宋史》記載,“得州四十五,縣一百九十八,户五十三萬四千三十有九。”
讓宋太祖有點氣惱的是王全斌又幹件蠢事:殺蜀降兵二萬七千人於成都。天生笨蛋!不懂政治。天下太平需要禮治,況且天下還沒有太平。為了給天下做樣子,孟昶在來開封一路上享盡大宋的禮遇。剛到江陵,孟昶一行便受到宋太祖的皇城使竇思儼的迎勞,到了東京又受到皇帝的胞弟開封尹趙光義款待於玉津園。此行不象被擄,反而象一次出國訪問。因記孟昶治蜀的龍恩,生性善良的蜀中父老將他送別至犍為縣岷江邊上船,淚別。如今那裏仍有一處地名叫:蜀王灘。
然而亡國之痛難以表達的。車粼粼,馬嘯嘯,塵土揚,在漫長三千里天色慘淡無光的降途上,怎麼樣的滋味?南唐後主李煜在亡國後填的《浪淘沙》,替孟昶表達出那種在創口漬鹽的傷痛: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後蜀與南唐雖説有交通往來,幸虧他們倆人未曾謀面,假如二人相互認識,那定是陰陽兩間相互援手的隔世知音!
早亡於李煜十三年的孟昶雖然沒有讀到這些哀婉悲切的文字,然而他也深知此行乃是一別永年了,後蜀的江山難見美人難見啊!
趙匡胤在兩次宴請了孟昶之後,充滿了佔盡春風的得意。而今夜他欲寵幸孟昶寵幸過的女人!施行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征服,儘管還憑藉酒力,宋太祖還是打算小心行事,因為佔有女人身子容易擁有女人心難。況且面對一位才貌雙全的傾國傾城的女子。
除了檢閲了皇城使竇思儼秘獻的相傳是蜀中彭祖的房中術《玄女九法》之外,還專門調閲了花蕊夫人的詩集《花蕊宮詞》百首。企圖從身心兩方面好好受用這個粉紅雪白嬌嫩的美人兒。當然,這只是一個自認為文武雙全的成功男人單方面的想法。宮女為他摘下了那頂直腳幞頭,解下了公服後,便急傳聖旨宣花蕊夫人進宮。
果然光彩,衣著承唐風,裙腰束得極高,且裙腰上半露胸;令人想起李羣玉《贈歌姬詩》:“胸前瑞雪燈斜照”句;不,方乾的那句《贈美人》詩:“粉胸半掩凝晴雪”,更悦朕心!同時,又看到花蕊夫人治發為高髻,依舊保留着西蜀樣式的“朝天髻”,於妖嬈之中露出幾分桀傲。不知怎麼搞的,趙匡胤忽然感到眼前這位女子不可輕侮。為了緩和一下氣氛,他竟然讓她獻詩。
當這位豔若桃李,冷如冰霜的美人兒一字一頓吟出了上面的《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國詩》後。
他,趙姓新皇帝的背心發寒。今夜愚笨到極點!真不該叫這位看似嬌柔的花蕊夫人獻詩!真沒想到得到的竟會是一首如此藐視天下臭男人的詩!
他失敗了,作為當朝天下第一男人失敗了。精心設計的牀戲前的甜媚,成為了他龍體疲軟的苦果。
燭光搖曳,陰風嗖嗖。這位本來雄視天下的大宋開國皇帝徹底後悔、泄氣了,眼睜睜地看侍女扶走了花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