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陰又過去一半了,時間就是一首亙古不變的民謠,秒針分針一起蝸行,不意經間就爬過了繁花似雪與青青山脈。因為參與華語民謠獎評選,在一堆平庸無趣專輯裏耐心十足地聆聽甄選,痛苦得幾近崩潰,覺得必須對自己耳朵、對民謠作者負責,以寧缺毋濫的態度,發現了這些有着美妙光澤的作品。“民謠是什麼,是簡單的發自真心的我歌我唱,但也不至於抱着一把木吉他無病呻吟,為賦新詞,盲目追風就是民謠,寫之前多想想自己的心在哪裏,開口之前問問自己唱什麼最舒服,也許才能打動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簡單的東西做好了最難,做最真的自己,唱真話,唱真心才是通途。”也許才是正途。十五佳專輯完整呈上(排名不分先後)。1、五條人《廣東姑娘》
這是五條人簽約摩登天空的第一張專輯,除了他們第一次在封面上露臉,習慣性的海豐方言繼續講着熟悉的故土,親切而無法逃脱這撲面而來的兄弟般的擁抱,不過這次觸角稍微伸出來,用半吊子的普通話講了《廣東姑娘》、《走鬼》這些進城青年的打工生涯。一些曲目來自仁科個人專輯《春就很好聽了》,卻是另外的味道。推薦曲目:《廣東姑娘》2、宋雨喆《斷歌集》
宋雨喆的民謠應該屬於民謠圈的“神漢派”,他用傳統樂器簡單勾勒人聲,在吟唱起落之間,有很強的世界音樂的色彩在裏頭,以往的即興趣味也不減半分。他説“跑到外面去學歌謠,攢了一些句子和曲調,意思到了就不想太鋪張,我叫他們斷歌”。如是觀之又像是一個即將成仙的民謠歌者。推薦曲目:《我愛的人心裏美》3、萬曉利《太陽看起來圓圓的》
萬曉利的歌好聽,但不討巧,甚至故意裝作不悦耳,排斥一部分好奇者;萬曉利的詞值得解構分析,寫實與務虛自然切分和融合,寫得像口語詩。在新專輯《太陽看起來圓圓的》裏,他像一個哲人一樣對着太陽發呆,不一定渾身暖洋洋,不一定是為了探索,但是心頭上可能遍佈無數太陽黑子,會在某一刻爆發。推薦曲目:《空對空》4、鍾立風《被追捕的旅客》
鍾立風新專輯《被追捕的旅客》,暫別上兩張的學院派的編曲,迴歸文青的質樸,唱詩歌,唱文學式的光陰印象,沉湎的情緒,懷舊的影像,儼然是80年代老電影,一塊塊劃痕累累的膠片底色,忽遠忽近,像淅淅瀝瀝的雨幕,吉他與口琴這個老道具剛剛配上抒情的調調,比上兩張鬆弛自由。推薦曲目:《昨日我從清晨開始等待》5、陳粒《如也》
想從陳粒的歌聲裏找尋小清新的甜蜜跡象是徒勞的,她的歌里布滿了堅硬的詩性和信馬由繮的江湖氣象,遍佈晦澀情緒卻不輕易販賣膚淺的甜蜜。最喜歡她歌詞裏的大氣象,一種接駁於現代社會和遼闊古意的凜冽古風,像她的代表作《歷歷萬鄉》,以及《絕對佔有 相對自由》裏頭,都有普通小女子不具備的大視野,似乎一眼就看盡了感情世界裏的飲鴆止渴。推薦曲目:《歷歷萬鄉》6、程璧《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比起陳粒的江湖氣,北大才女程璧的女文青情結,是一種乾淨明媚的情結,娓娓而來,施施而行,不徐不疾,毫無傷害性,也許旅日的經歷讓她更能體會吟唱之間的自制,調製一份治癒系的甜湯。莫西子詩山魈一樣刁鑽的編曲趣味,遇見這樣的知性女生,竟然有意想不到的錯落感。推薦曲目:《我喜愛一切不徹底的事物》7、尕金《咋咋咋了!?》
西北出來的漢子,似乎血液裏就帶着民謠的基因,隨便拉出一個人,都能掏心掏肺地跟你來上一段。尕金鄉村嬉皮士一樣的嗓音裏,加入了一些南方小調一樣的明快,然而他們的口音,自嘲和幽默,天生的樂觀有趣,都是骨子裏的,不可輕易學到,無法嘗試模仿。推薦曲目:《上天送下個大眼睛的你》8、毛恩足《成為一條河》
毛恩足是一個幸運的音樂人,雖然四十歲才開始起步唱歌,找到故鄉的方向,但是一出專輯就有胡德夫、林廣財、達卡鬧、卡樂斯.葛斯、李常磊、Andy Baker這些人保駕護航,在台灣主流流行式微,獨立音樂安於一隅的時候,原住民的自省和思索,每每讓人有所思,這種向後走、回頭看的尋根路,是現代大都會里的逆旅和涼風。推薦曲目:《都蘭的王家》9、DAMALAGAW《大巴六九部落傳唱歌謠》
這是張惠妹作為原住民子女,對家鄉歌謠的收集和回饋,如果歌聲能傳遞信仰,那麼專輯滿溢着山地民族休養生息的精神源頭,老老少少歌者懷佩叮噹,從勞動中、歌唱中獲得了心靈洗滌和寄寓。張惠妹沒有唱歌,只是在幕後為這些相親們做嫁衣,沒有沾染流行氣,這一點很有自知自明,是對信仰的尊重。推薦曲目:《篝火旁的吟唱》10、邵夷貝《新青年》
如果把民謠藝人分為“讀過書”和“沒讀過書”兩類人,邵夷貝顯然是愛思考、讀過書的歌者。邵夷貝不自戀於小情小愛的小我之中,淪為小清新的脂粉,她的敍事方式,裁剪方法,對事物的描述,都區別於很多人的視角。她不用那些被用爛的、沒有生命力的流行詞彙,不用大家熟悉的庸常句子。攤開心事像寫故事建構了一個可以觀測自我心境,推定多數人生活困境的切口。行雲流水的曲子,軟妹子式的小女生唱腔,都是表象,內裏是一個敏感的姑娘對周遭事物以及自我的審視。推薦曲目:《現代病啓示錄》11、羅思容與孤毛頭樂團《多一個》
關於民謠與詩歌,並不是只有唱著名作家和名作品一種途徑,幾年前關於台灣作家的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感動了很多人,《多一個》專輯追溯的是在島嶼寫作的、更低調隱秘的女詩人羣落。專輯的豐盈和充沛來自於羅思容和孤毛頭樂團的精密黏連和自由配合,層次感和多義性則來源於詩歌裏獨具一格的女性情思。方言是魂,國語是靈,這次女聲和女詩人的交融有一種奇異的神秘質地,那些唸白、那些哼鳴,悽悽切切卻不負既往,一點一點都映出時間的蒼涼。推薦曲目:《小島》12、李曉珞《豐饒之鍋》
張廣天先生在耕作戲劇之餘,不忘音樂,在個人專輯《楊柳枝》之後,又推出了武瑋、李曉珞兩個女弟子,這是一體兩面的俠氣女子,古今穿梭,舉重若輕,李曉珞的《豐饒之鍋》超驗主義的想象力高於現實,極具戲劇感的唱腔,爆發力十足,反西洋流行的編曲搭配刪繁就簡,卻表現力恰如其分,整體上呈現出一種幽光凜凜的逼視。華語民謠的敍事結構、編配方式在她們身上出現了一種實驗性和延展性。推薦曲目:《只有這麼唱才靠近永恆》13、瓦依那:《那歌,三部曲》
構成華語民謠版圖的重要支系來自於鄉土中國,來自於進城唱歌的鄉村歌者,他們帶着來自於農耕的身體經驗,農業社會豐茂的稻田麥浪一般的樸素情感,對人生、世道有一種隨遇而安的大度。瓦依那樂隊來自於廣西,他們像日照充實的農作物,歌聲裏沒有文藝青年的焦慮浮躁,沒有都市人的神經官能症式幽怨,他們愛戀,他們幽默,他們懷鄉,都像一片樹葉吹出來的清氣涼風,無形卻洗人心肺。推薦曲目:《歌聲和你在一塊》14、少妮瑤.久分勒分《從未離開》
少妮瑤·久分勒曾以排灣族第1位女性鼻笛傳承者的身份揚名,前兩張專輯兩度入圍金曲獎,第三專輯《從未離開》十首歌曲調簡單,含金量很高,蒐集了5、60年代7首膾炙人口部落情歌,這些歌曲來自於歷史深處,和作者一起成長,鼻笛、月琴及口簧琴一些常見樂器的融入,試圖找回一代人的遺失的記憶,這種記憶是多是勞動之喜悦,純潔的相思,山地生活裏慢節奏的情調,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沒有割裂和分離,耳濡目染和諧又放鬆。推薦曲目:《走風的人》15、武瑋《武瑋先生》
從《真核》《女唱師》,到《武瑋先生》,南方姑娘武瑋的音樂兇猛凌冽,殺傷力像一把古劍,見血封喉,一掃民謠女生的自戀脂粉氣。在時下音樂作者無不受到所謂搖滾、民謠、金屬、電子、爵士等等經過了大眾審美檢驗變成方程式一般的音樂風格所影響時,武瑋似乎身處仙境,自得其樂。她不屬於神婆系歌手,她是仙女系,有顏有才華,不玩流行花樣。儘量不用西洋樂器,配器配得這麼好,確實炸裂。其他點評同李小珞《豐饒之鍋》。推薦曲目:《張老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