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關於取法
書法是一門傳統藝術。既然是傳統,我們就要講師承,講流派,講古人總結的法則。
楷書如何取法?長期以來一直沒有定論。有人主張以唐人為法,有人主張以魏晉為法,還有人主張將兩者結合起來。或者可以學習楷書先從唐人入手,然後再上溯到魏晉是最完善的取法途徑。
我們知道,楷書成型於魏晉,而鼎盛時期在唐。唐人不僅把前人的各種筆法都一一完善,而且風格也呈現多樣化。有人這樣總結,唐人楷書自始至終都貫穿着“法”的建立、“法”的成熟和“法”的擴張。嚴謹縝密的法度,把唐楷推向極致,達到了登峯造極的頂點。
因此,我們需要用唐人楷書的書寫法則來約束和規範我們的書寫習慣,使我們在學習傳統過程中提高對書法的認識,然後由“有法”之門,逐漸進入到“無法”之境,最終達到從心所欲、“達其情性”的藝術領域。
取唐人之法,重點在筆法和字法的訓練。以筆法論,“唐人妙處,在不輕不重之間,重規疊矩,以風神出之”。這就需要我們在長期的臨池過程中將點畫之形態、用筆之方圓、行筆之提按等方面按照具體的書寫步驟準確地表達出來,使每一筆畫都能達到“筆筆所至,不失法度”、“隨心所欲不逾矩”的程度,並由此打下深厚的技法基礎。在這些方面,我們可選擇歐陽詢、顏真卿的範本為學習的基本法則。
在重視筆法的同時,我們還要研究唐人的字法。我個人認為,唐代縱然書家林立,風格迥異,但字的組合方法不出兩大類。一是歐陽詢縱勢的組字方法,一是顏真卿橫勢的組字方法。前者嚴謹險峻,後者雄渾寬博,被後人譽為唐人楷書的兩座高峯。他們的組字方法,不僅承傳着王羲之“風規自遠”的主流書法脈絡,同時還折射出中國書法以“中和”為美的審美取向。所以,我們需要對歐、顏這兩家的楷書進行認真、細緻的學習,並通過他們的楷書來探究唐代楷書的組字方法以及體勢等。
走完了唐人楷書的路程,我們就可以進入魏晉書法的殿堂探其奧妙了。具體步驟我們可分為兩步實現:
第一是由六朝碑版入手,取其用筆的率意和結字的自然之趣;
第二是由六朝碑版再上溯到晉人,筆法取其神理,字法取其雅緻。
走完了這兩步,我們可以把唐人楷書與魏晉楷書進行糅合,取兩者之精華,融個人之性情,展個人之追求,確立個人之風格。
簡而言之,楷書的取法對每一個學習書法的人來講都是非常重要的,古人云“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可謂學書的至理名言。
二、關於變法
變,通常有變化、改變之含意。就書法而言,變是學習到一定階段的必然過程。前人説“變則通,不變則死”,已成為藝術家們共同遵循的一條藝術規律。我們不妨翻閲一下中國書法史,歷史上凡是開宗立派的書法大師,幾乎無一例外是在經歷了這一過程之後而卓然超羣的。
書聖王羲之,初學衞夫人,後學張芝、鍾繇等眾家,因博採眾長,變質樸為俊雅,流暢自然,開晉代書風。唐顏真卿,遠承“二王”餘緒,近取唐代褚遂良、張長史以及魏晉以來民間書法中的有益成分,以篆書之法寫楷書,終於熔鑄百家另開新面,使楷書之法為之一變、一新,成為繼王羲之之後的又一座高峯。
再如五代楊凝式、宋代蘇東坡以及明清時期的眾多書家,他們不是以古為新者,就是集前人之大成者。他們的藝術實踐説明,書法之變對於一個書家風格的形成,不僅至關重要,而且意義深遠。當代書法大師沙孟海先生説:
“寫字貴在能變,魏碑結體之妙,完全在於善變。我們試翻任何魏碑,把它裏面相同的字法拈出來比較,幾乎沒有一個姿態是相同的。”
沙孟海先生還説:
“學書死守一塊碑帖臨寫而不知變通,結果不是漆工,便是泥匠,有什麼價值呢?”
我們以沙孟海先生之語來對照他的書法,不難發現,先生不僅善學,而且善變。先生早年書學顏真卿、蘇東坡以及六朝碑版等,後受業於近代書畫大師吳昌碩,僅四年時間吳先生就去世了。在這短短的四年裏,沙孟海先生並沒有趨步於吳昌碩先生擅長的《石鼓文》書體,而是借鑑吳昌碩先生變古之法,糅顏、蘇和六朝碑版為一體,古法新用,終於變法成功,成為20世紀有影響的書法大家。
變法一定要有深厚的基礎。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這又如沙孟海先生所説:“書法的基礎越厚越好。”基礎積累得愈深,我們對於傳統的認識也就愈加深刻,變法的路子也會更加清晰、更加準確。
變法又是需要一定方法的。沙孟海先生説:
“學習書法應兼收碑帖之長處,既不能盲目崇拜,又不去一味抹煞。而是要有分析、有批判地吸取其精華,揚棄其糟粕。”
我們可以把唐人的法度與六朝碑版的情趣結合在一起,讓兩者之間的某些特點互為轉化,相互融合,產生出新的變化、新的藝術形式。如需進一步説明,即用唐人筆筆精到的法度來補充六朝碑版筆法的隨意性。反過來,我們還可以用六朝碑版多變的姿態來打破唐楷的工穩,力求達到“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的藝術境界。
變法還需有明確的方向。一個藝術家如果對自己的審美取向、表現形式、風格特徵沒有明晰的努力方向是不能成功的。晚唐柳公權最可貴處是在唐代書法鼎盛期過後創出“柳體”,他書法早年學“二王”,後參以北碑並間融虞世南、歐陽詢、薛稷、李北海、顏真卿等眾家之長,尤其是受歐陽詢、顏真卿的影響最深。他沒有在歐、顏這兩座高峯前拜倒不起,而是對歐、顏書體進行解體、改造和全新組合。習歐,他得其意態精密;取顏,他得其筋勁挺拔,最終以其“骨”而成為歷代學書者的楷模。
近代書畫大師吳昌碩,平生矢志《石鼓文》,寒暑不輟。先生雲:“餘學篆好臨石鼓,數十載從事於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我們窺測先生臨《石鼓文》之用意,乃是於精熟之中變變不已,變出新意。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一個藝術家風格的形成是經過不斷的變化而完成的,變法是一種突破,變法是一個自我個性的展現。
三、關於表現
歷史上,每個時期的書法都具有極強的時代特徵。如前人所説的晉人尚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都是時代特徵的集中概括。而書法的時代特徵往往都具有很強的表現性。孫過庭講“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我們學習古人不能違背時代潮流,追求時代風尚不能流於庸俗。當今書法創作已進入到了以表現為主要目的的時期,楷書的創作也要順應時代的審美要求。那麼楷書創作應從哪些方面來表現呢?我個人認為,要立足於三個方面。
第一是筆法。古人認為“用筆千古不易”,書法的核心是筆法,沒有筆法,書法之藝術性將無從談起。但是我們又不能死守古法,時代需要我們不斷地豐富筆法。因此,我們可在傳統的基礎上,或多或少不嚴格恪守楷書的規矩法度,甚至可以大膽地將行書的某些寫法融入其中,使楷書的用筆有書寫性和節奏感。
第二是結字。我們知道,書體之間、流派之間、風格之間的區別,突出的表現是在字法上。趙孟兆頁 説:“蓋結字因時相傳。”可見字法是可以改變的因素。我們要藉助於這一可變因素,古為今用,在字勢上、變形上、組合方式上,使字之疏密、收放、正攲等方面意趣橫生,豐富多彩。
第三是用墨。古人云“凡作楷,墨應幹,然不可太燥”,都是對書法的表現很具體的要求。蘇東坡喻之用墨“須湛湛然如小兒目睛”,可見古人對用墨一直是很重視的。在傳統書法中,楷書因為具體書寫法則的限制,用墨一般比較單一,變化不大,這顯而易見是不能滿足當代書法多元化、多種形式、多種表現手法的需要的。因此,我們必須要對楷書的用墨方式進行拓展。我們不妨在楷書中加些“韻致”,有了“韻致”,字法就能透出神采。
王僧虔雲:“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這既是用筆之談,又是用墨之説,同時也説明筆法和墨法是不能割裂的。我們還可以把王鐸行書的“漲墨”法引入到楷書創作中,用墨色的暈漲,將字的線條滲化為一個塊面,使之產生很強的視覺效果。當然“漲墨”的運用是需要有分寸、有節制的,否則將會失之於粗野,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楷書的用墨還要突出一個“活”字,墨用活了,字才有生氣,有神采。而做到這些,就需要我們在長期的創作實踐中去摸索和提煉。
總之,楷書要寫出新意,雖然很難,但絕非高不可攀,這就需要我們在取法上、變法上、表現手法上有獨立的見解,以超越前人的勇氣,創作出合乎自我情性的楷書作品。
—版權聲明—
文章來自網絡,版權歸原創者所有
為傳播而發,若侵權請聯繫後台刪除
文中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