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蔭翳,從停車場出來,沿北山街轉向天目山路,再轉向靈隱寺方向,就那樣一直在濃蔭匝地中行駛,陽光從高大樹的縫隙間偶然的灑落,如一片片遺失的鏡子,嘈雜與浮亂似乎也被這綠蔭融了,不知道是因為這蔭,還是因為遊人真的是進了這樣的地方大多變得不再好意思地大聲喧譁,只覺這一路行來,遊客也是不少,並沒有一般熱鬧景點裏熱鬧的昏亂。
靈隱飛來峯景區大門前,“咫尺西天”,一面黃牆照壁上的四個大字,是從“咫尺天涯”引申、後人附會來的吧,怎麼覺得兩個詞的情感不同呢?
天涯,天涯,我在這裏,只在你近畔,只在你指尖都可以觸得到的陽光裏,而此刻,你不見我,我亦不見你,不過是我們間那層似有若無的膜瓣,約略略的朦朧裏,我們早已註定被它相隔,遙似天涯,我要走多遠才能觸到你的温暖?我還要禱多少遍,才能感得到你的心跳?咫尺天涯,咫尺天涯,不過一步腳的空間,卻是無法邁越;不過方寸之間,竟似隔天涯般的無望!
距離再遙遠,也有辦法用時間用工具抵達,只要還在微笑;最遙遠的莫過於這只是薄薄一層不夠透明的膜,我與你,你與我,你見得到我,我亦見得到你,只是,心瓣一膜,註定永世難相遇,再也難相見,而這隔膜,自己造了出來,造了出來然後懸掛,然後,作了相互的屏障,然後,再也無勇氣撩起,永遠,就是這樣兒的嗎?
西天,西天,遙在雲深不知處,為何會有這一牆之隔後便可以心歸屬之?是佛來救了我,還是我已然匍匐在了佛的腳下?咫尺西天,真的一腳跨了這道壁,我便可在你腳下傾訴?
遙遙不知去處,要進去的,真的是要去的那樣寂靜清邈的西天梵處?
天涯的無望與這西天的想望,哪一樣,更真實?
買票,檢票,穿過一道不太長的通道,隨意跟着一個有舉着小旗子導遊的團,想聽一聽介紹。
飛來峯,路的左側有一條石階路,貼着峯的腳可以繞着它轉上一圈,這座峯又名靈鷲峯,有許多奇幻多變的洞壑,龍泓洞、玉乳洞、射旭洞、呼猿洞等等,等等,據説這一座峯有72洞,只而今,多已在時間裏湮沒,只剩寥寥數洞,不過,僅有的這幾洞,卻如精華般,洞洞有來歷,極富傳奇色彩,加上廳巖怪石,如蛟龍,如奔象,如卧虎,如驚猿,彷彿是一座石質動物園,山上老樹古藤,盤根錯節;巖骨暴露,峯稜如削,這座峯,簡直處處精緻,處處皆有出處。
皆有出處概是因為自古以來,歷歷代代人都是喜愛極了這裏,因為這裏的自然美景,因為這裏的宗教文化氛圍,因為這裏的山隱水隱人隱,“靈隱之靈靈在隱” 。
我在來這裏之前並不曾具體瞭解這裏的資料,靈隱寺的資料倒是搜了不少,未承想,這寺前的飛來峯上的造像給了我如此的驚奇和如此多的想不到,之所以想不到,還是功課做得少了,或者説自己的知識儲備太少了,置身此境時,才懊悔自己知識的欠缺。
先是青林洞,因其洞口如虎嘴,舊稱老虎洞,入口靠右的岩石上的彌陀、觀音、大勢至三尊佛像,為公元951年所造,年代最早,是五代吳越國造像,歷經千年,至今仍歷歷清晰,雖然清晰的殘缺亦晰,那也是一種真實,一種時間與空間的真實。濟公牀,緊貼着石壁的一塊長長光滑的岩石,據説為濟公所卧,真的如此?特別裏面有一尊佛像,盤腿,臉卻非常不屑的微昻的別過去了,那神態,動態感極強,似乎剛剛批了跟他説話的或者在他跟前囉嗦半天終於不耐地將臉別了過去,這樣的造像還真是很少見到,不知道當初的工匠或者當初的設計者是如何樣的考慮。
玉乳洞,又名蝙蝠洞、羅漢洞,因其洞頂滴落而下的乳白色石灰岩液,故名。洞雖不是非常宏闊,裏面的曲折幽致與精緻,非常的難得。
龍泓洞,洞中端坐一尊觀世音造像。洞的左面是射旭洞,透過巖頂的石縫能看到一線天光,這就是著名的一線天。在藏六洞可聞淙淙不絕的水聲。西側山上還有呼猿洞,相傳是僧人慧理呼喚黑白二猿處。冷泉猿嘯曾是錢塘十景之一。洞口有理公塔,一名靈鷲塔,是杭州現存唯一的明塔,用石塊砌成,六面六層,殊為罕見。全塔由下至上逐級收分,結構樸實無華,別具一格。
飛來峯上,遍佈五代以來佛教石窟造像,多達三百四十餘尊,為我國江南少見的古代石窟藝術瑰寶,堪與重慶大足石刻媲美。蘇東坡曾有“溪山處處皆可廬,最愛靈隱飛來峯”的詩句。石刻中有西方三聖像(五代)、盧舍那佛會浮雕(北宋)、布袋和尚(南宋)、金剛手菩薩、多聞天王、男相觀音(均為元代),都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尤其引人注目的,要數那喜笑顏開、袒胸露腹的彌勒佛,這是飛來峯石窟中最大的造像,為宋代造像藝術的代表作,塑造了笑口常開、“容天下一切難容之事;笑天下一切可笑之人”的形象。飛來峯中,現存元代漢、藏式造像約100多尊,雕刻精細,容相清秀,體態窈窕,且保存較為完整。飛來峯的元代造像尤其珍貴,彌補了我國五代至元代的石窟藝術的空缺。
隨意選了一條到峯上的路,峯並不是很高,路也有不少條,任一條路邊幾乎都有造像,行在其間,走幾步,停下來,看造像,看介紹,然後,靜靜的立上幾秒;再行上幾級,重複着同樣的節奏,這些造像,哪一尊都是大有來歷,每一尊的背後都有一段或為人知或至今也不清楚的故事,每一尊像從誕生起,面前留連過多少顆虔誠的心與多少雙猶豫不定的腳步,還記得清嗎?我走過的,又是怎麼樣心情曾經走過的?
每每這樣的時候,都會覺得很神秘,如同這些造像千年以來的守候,穿越了這樣多的歲月,穿越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你在守候哪一顆承諾過的心靈?你腳下走過的,你每天見着,如果可以開口,你會有什麼樣的感慨?都説鐵石心腸,你們一個姿勢至而今,紛紛芸芸在你眼裏,還會有什麼不同嗎?
來了的,去了的,還在苦行着的,在你面前,還會有不同嗎?
從飛來峯下來,一路往前走,有路標,可以去北高峯,可以去古村落,也可以去永福寺,三叉路口,最終還是想去永福寺。
整座寺,從山腳一直綿綿延延到半峯之上,一路拾階而上,三重山門後方始進入永福禪寺正大門,淨院,講院,禪院,大雄寶殿等建築羣落,每一座都是獨立的,一座比一座高,直至這座大雄寶殿,俯視而下,滿山翠綠裏,紅牆黃瓦或隱或現,或者一個飛檐,或者一個翹角,或者一座古亭,或者幾個石凳,清幽至極,忽然深深地喜歡了這裏,連那幾步距離就會在路邊豎起的小牌牌,上面一兩兩句的佛家警語,或者深邃,或者温馨,或者平易,不一而足,簡單,卻是如在鄰家一般,沒有生硬,沒有刻板,親切的很。
在講院裏,有幾間屋子,裏面掛了許多片子,細細地將三間屋子的滿滿的一張一張,從畫面到內容到作者簡介,都看了,輕輕嘆息一聲,好美,他們,好幸運。
逛得也有一些累了,也有些餓了,北高峯與古村落不想去了,想着去靈隱寺看看吧,畢竟來這裏的本意是要去靈隱寺裏的,卻在它周邊逛了個大概。
循着來時路,先是來到寺的出口,威嚴高大的建築物掩在高大樹木裏面。然後它本來的大門,還有那兩幢唯一倖存下來的石幢,然後它的正大門,看着這些的熱鬧,看着陽光下的匆匆,看着門口簡介上哪一座哪一幢於何時重修,忽然不想進去了,既然整座寺從它建成起唯一留下的只有門前的這石幢,那麼,站在它面前,抬頭細細仰視,細細辯,似乎要從那深深淺淺的縫隙裏要讀出一些時光似的,佇立良久,默默心裏跟它説,走了,不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