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曙光
人生總會留下許多回憶，十六年前，“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時節，我聽從內心指引，來海陽旅遊度假區購房。安定下來，就想長留，再也不願走。這不僅是蕩人心腸的浩瀚海洋，雲蒸霞蔚的海上日出，似乎永遠都看不夠，那片掀起千頃綠色波浪的黑松林，亦貼合我心中對家園的美好想象。
千畝黑松林，簇擁着小區，遠處的青山，近處的黃海，高遠的藍天，相映生輝，如一幅渾然天成的畫作，美了眼眸，醉了心田。林間悠哉而行，陣陣清風，裹挾着海的濕鹹，松的清香，從海上徐徐撲在臉上，瀰漫身心，沒有人聲鼎沸，鳴笛聲聲，只有滿目皆翠，鳥鳴啾啾，蜿蜒小徑盡頭，就是碧海金灘。
當地人説，這片海防林栽植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小樹苗櫛風沐雨一甲子，蔚然形成千頃天然氧吧，蓬勃着向上生長的力量。十多年前，這片掘金之地被開發商慧眼看中，隨之，浩蕩的車隊揚起滾滾黃塵，渾濁了纖塵不染的空氣，松林周邊，樓房拔地而起，別墅比肩而立，曾經的寧靜淡泊漸行漸遠。
這裏沒名氣也不繁華，卻離喧囂很近，離自然更近，樓盤自然成了香餑餑。青絲已去，白髮染頭，在看日落想掉淚的年齡，回首間，才發現，人生的愜意莫過於擇一寂靜之所，感悟生命的美好。綠色是大自然的底色，在此避暑、隱居，終年浸潤在四季常綠中，吮吸着沒有一點兒混濁的空氣，感覺歲月又多了幾分逗留。
生活在平凡中延伸着，屈指算來，依林而居已有十多年。熟悉的環境、人羣、方言與人文，感染着我的情緒，安放着我的喜憂，松林早已成為我心頭永遠的綠蔭。生活，需要放鬆，閒適。居於此，我從不吝惜對松林的愛，總要留一段時光給自己，或鳥鳴的晨曦中自然醒來後，迎着朝陽從萬頃波濤中噴薄而出，穿越虯根盤結，蒼古繁茂的松林，來海邊觀日出賞雲海，聽海浪講述不同的故事，安撫煩亂的思緒；或伴着慢慢落去的夕陽，閒庭信步灑滿餘暉的林間舒展筋骨，看雲霞在天邊綻放，鳥在落日暖色裏飛翔，讓情緒得到最好釋放。夜色撩人時，寶石般璀璨星光高掛黝黑天空上，清風明月相擁中，望月抒懷，側耳傾聽海浪拍岸的天籟夜曲，所有疲憊都隨風而去，只剩愜意無限。
“香薰風醉欲消魂，奼紫嫣紅又一春。”春歸人間，生靈萬物萌動，松林又現鮮嫩養眼的新綠。清幽怡心的林蔭路，不斷延展着我的足跡，而舊時光的味道，也在心上烙上深深印痕。回首初來乍到，有原生態之美的松林裏，鳥雀鳴聲盈耳，松鼠枝杈騰挪跳躍，野兔葳蕤草叢撒歡。穿梭林海，偶有海風掠過，松枝簌簌有聲，沒有世事紛雜打擾，腳步自覺放輕放緩，生怕打擾這方清幽，情不自禁陶醉其中，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十多年時間，什麼皆有可能發生。一件讓人不安的事情是，隨着海景房及道路修建，廣袤稠密的松林瘦身不少。名利往往會矇蔽良知，有人利益至上，不把環保當一回事，闖紅線也不在乎，一些黑松被肆無忌憚地連根拔起。鳥戀舊林，而人的需求則無止境，一些小生靈的生存空間，因人類入侵砍伐被剝奪，難以容身，只得揚長而去。
海防林是抵禦海潮等自然災害的一道綠色屏障。欣聞，毀林事件經輿論發酵後，相關部門意識到事態嚴重性，防微杜漸，及時制止了毀林行徑。城市發展沒有窮盡，松林只減不增應給予人們新的啓示：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不能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以破壞生態為代價為蠅頭小利讓道，確實不划算。“天地不仁，皆因人類不修。”請記住這個關於人與自然的古老真理。守護綠水青山，捍衞人類健康，是政府的使命與擔當，也是每個公民該有的素養與義務。
春風撫綠柳，百花立枝頭，光陰的碾轉，再次驚醒了小孩兒口濕地公園的花紅柳綠。冰融、花開、燕歸，蟄伏泥土裏的蟲兒探出身來，層層疊疊的紫葉李，如雲霞般絢爛的紫荊花等春花，讓人間換了顏色，世間多了生機，也把人心映照得暖意融融，為短短的人生增添了幾多悠長的滋味。
一灣盪漾春水，鑲嵌在綠野平疇中，映綠了眼眸，遠處是碧海雲天，天光雲影共徘徊。小孩兒口濕地公園水域廣闊，河渠縱橫交織，魚類時浮時沉，水生植物繁多，河心幾處小渚點綴，鷗鷺點清波。河畔，植被豐贍翠綠，彩蝶翩翩起舞，黃鸝鳴翠柳，麗日晴空下，叢生葦蒲頻頻點着頭，如茵草坪泛着嫩黃色柔光，感覺似走進植物博物館。
我家距濕地不足千米，滿眼皆是江南的人間美景怎能懈怠！“朝看東流水，暮看日西墜。”平淡如水的日子裏，我常縱容自己來濕地，或行或坐，我行我素。水清岸綠環繞身畔，清新空氣清風裏掠過，一吸一呼間，心彷彿都被洗乾淨了。心隨景動中，一股温馨悄然從心間湧動，油然生髮想吟詩的衝動。走累了，找個地方坐下來，望着河面泛着穀紋，蓮葉隨蕩起的漣漪上下漂浮，留一份靜謐在心間。
濕地是地球上重要的生態系統，有涵養水源、淨化水質、調節氣候、美化環境等功能。賞目於眼前，記憶於過往，海陽人對生態講究是很有説頭的，固然有自然之筆的寫意，更有建設顏值與實力並存生態之城的追求。時光迴轉，這條從山裏來，奔海里去的河流，曾經沉痾纏身，渾黃河水透着刺鼻的味兒，兩岸田野蕭疏，鹽鹼地、灘塗、沼澤遍佈，給人一種無所歸依的空曠感。最讓人心塞的是，在大眾注視之下，一些企業直接排污入河，狹窄河道塞滿黑垢，風起處，黃塵瀰漫，一切都失去原來的顏色。入夜，夜色如漆，人聲悄然，靜得讓人心慌。説直白點，河流生態糟糕，城市顏面無光，市民屢屢失望，遊人唯恐避之不及。
當今美好時代，現代文明飛速發展，治理東村河生態環境迫在眉睫。海陽人吸取捨本逐末，緣木求魚的前車之鑑，搶佔先機，用猛藥去頑疾，切斷污染源，清積淤、疏河道、填沼澤、築堤岸、建橋樑、修水壩、造荷塘綠洲，並把下游水域打造成國家級城市濕地公園。風來花自舞，香飄沁心脾，東村河舊貌換新顏，遊賞其間，宛如畫中人，給人樂不思蜀之感慨。
鳥類是生態環境質量的晴雨表，景美人和的小孩兒口濕地公園成了鳥的天堂。陽光温柔照着濕地，景物疊影水中，閃着夢幻般光彩。鳥鳴清脆中，野鴨、大雁、白鷺等眾多鳥雀，在鳥的青紗帳葦叢裏捕食遊弋，悄悄築好巢，迎接新生命到來。一些對環境要求十分苛刻的鳥禽，如白天鵝等也遠道而來。
“櫻花紅陌上，柳葉綠池邊”。一灣春水，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春光水色直沁心脾，暗香疏影燻醉遊人，動與靜呼應成畫，頗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意境。漫步花間曲徑，衣袂不經意間沾染芬芳，爽意盪漾心頭，待一天都不覺厭倦。水邊靜聽心聲，想象力野蠻生長，心卻毫無起伏波瀾。疲倦是現代人常見的一種生存狀態，暫時拋卻生活中積攢的壓力，工作中揹負的疲憊，來一睹濕地風情，讓心情在恬淡安適中棲息，一切都在心靈默默的感受裏。
時間走了，風景還在，幸福感是用心丈量出來的。在一方背山面海，松林蓊鬱，濕地美出天際的地方安享暮年，本來就是一種運氣與福氣。人有時真的很奇怪，説不出是什麼讓自己心動。前半生，拼搏在活力非凡的省城，心總是不能平靜如泓。退休了，性格清淡喜靜的我，倦於大城生活，只想迴歸到小城，安於一隅，不驚不擾。年輪在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就像習慣了四季冷暖一樣，我對松林濕地的親近之情，一如往昔初見，依然心有所屬，心有所繫。
過往歲月在記憶裏翻閲，扯着我的思緒回望。晨間松林漫步，傍晚濕地賞景，靈光在松青水韻中滋長。形影相依間，松林成為牽掛，濕地漸生眷戀，生活中添加了幾分滋味，幾多情趣，處處瀰漫着歲月靜好的愉悦感。
歲稔年豐，時代昂然前行。靜心冥想，我雖是圈外人，也能以旁觀者視角感悟到，這是一個平民英雄輩出的年代，疊翠松林，大美濕地，見證着林業、水利工作者們，把環保理念根植於心，把責任與擔當付諸行動的一貫工作狀態，生動詮釋着民之所望，就是政府施政所向。
2022年4月12日
段曙光，濟南人，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濟南市作家協會會員。文章散見於“齊魯晚報”“濟南時報”“老朋友”雜誌“黃海散文”等。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
壹點號 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