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節氣與物候的關聯真是神奇。這不,先前還黃澄澄、青茵茵墜彎枝頭的朱柿,一過霜降,全成了火紅的小燈籠。那浙東的村莊和山衝、嶺岙間,滿枝滿樹的火紅,是天地間熱烈的色彩,也是鄉情深深的記憶和牽念。
各地多有種植的柿子,其名目和品種繁多,形狀和滋味豐富。然而我總固執地認為,最好看也最好吃的,是產於浙東紹興一帶、大小如雞蛋的朱柿。這樣的固執,既來自大詩人陸游對故鄉朱柿的傳神描述,更緣於自己多次觀朱柿、摘朱柿、吃朱柿的親身體驗。
在浙東紹興一帶,朱柿雖種植歷史悠久,但過去只零星可見;而現在,那庭前屋後、溪邊嶺坡,一樹樹火紅的朱柿成為常見的風景。由此,觀朱柿、摘朱柿、吃朱柿的人,也成為霜降過後的季節裏,與朱柿交相媲美的另一道熱鬧的風景。
這樣的風景,當然緣於深秋和初冬時節,天地間成串、成簇、成片的朱柿那醉人的美。寒露甫至,朱柿尚青黃相間的時候,朱柿樹便開始掉葉子了。待霜降一過,遒勁的樹枝上與柔韌的枝杈間,能見的惟有一串串、一簇簇、一片片的火紅。那單純的火紅、乾淨的火紅,是紅的燃燒,是紅的熱舞,搶睛奪目,震撼人心。這樣的美,隨着光陰的轉換,亦具無窮的韻味和風采。你瞧,曙光微曦的清晨,那曙光裏愈來愈鮮亮的火紅小燈籠像是無數的紅寶石,閃爍着富麗和神秘;秋陽高照的下午,那和着陽光一起晃盪的火紅小燈籠像是躍動的火苗,照紅嶺坡和山衝;暮色初起的黃昏,那伴隨炊煙遠近朦朧的火紅小燈籠像是曼舞的紅紗,浮動着融融的温馨和感動……
這樣的風景,還緣於朱柿那甜滿唇齒舌尖、沁入肺腑心田的美妙滋味。在柿子大家族中,朱柿有兩個特別。其一,其他種類的一些柿子,須採摘後放一段時間或用石灰水漤過除澀之後才可食用,而朱柿是掛在枝上直接成熟,摘下立即可吃的;其二,其他不少柿子,果肉大都為固體狀,緊咬細嚼是必需的,而朱柿的果肉是處於液體與固體之間的膠狀體,幼兒和老人皆可食用。朱柿的甜,是釀着陽光、霜氣和果木精華的鮮甜、芳甜、稠甜。
其實,除了樹上掛着的朱柿,另一種朱柿同樣美得讓人心醉,那就是畫家筆下的朱柿。中國人向來有崇尚喜慶、吉祥的審美傳統,柿子“事事如意”的寓意和朱柿火紅喜慶的顏色,讓朱柿成為中國畫慣常表現的內容。幾年前曾聽一位老者説過一樁趣事。他家有一幅題為《凍幹千顆蜜,尚帶一抹霜》的朱柿畫,平日一直珍藏着,每年秋天天氣合適時便拿出來晾曬一下。一次他正在屋內喝茶,忽聽得天井裏有嘰嘰喳喳的鳥聲,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大一小兩隻烏鶇鳥正對着天井中晾曬着的朱柿畫飛翔撲稜,一隻還幾次欲去啄畫中的朱柿。
由此我想起有關朱柿的一個習俗。浙東紹興一帶的柿農們採摘朱柿時有一個習慣,枝頭最後幾個朱柿往往不再採摘,將其留着。我曾問一位柿農,這是有什麼講究嗎?柿農笑了,説,留給鳥兒吃呀。霜降過後,冬天馬上到了,鳥兒難尋吃食,這些朱柿好歹能讓鳥兒有些吃的。《 人民日報 》( 2021年12月25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