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功業(中國作協會員)
此情是心情。此景也是心景。
翻開劉希全詩集《此情此景》,此情此景,都是詩人劉希全心中那首永遠澎湃不已的情歌。
我聽到了詩人發自內心的吟唱。我沒有用歌唱這個詞,而是吟唱。這些為自己暢想的情歌,更多的是一種我手寫我心的自言自語,一種面對情人傾訴衷腸的耳語呢喃。
“一首情歌,就這樣敞開了自己/一首情歌,是誰深陷其中”。
一頁一頁,對心靈的閲讀就此開始。讀每一首詩,都是一種詞語對靈魂的敲打。
沒有洪鐘大呂。不擅慷慨悲歌。甚至有時顯出一些男人的柔弱或者無奈。
那些被詩人故意摒棄意義和表象的字詞,像一塊塊粘滿泥土、裹着風雪的自然山川裏的石頭。
“一首情歌,敞開了自身的河流與山樑/ 敞開了不停瀰漫、坍塌下來的風雪/ 敞開了臉頰和急促的呼吸/ 敞開了被美好的念頭一直輕揉的心臟”。
讀劉希全的詩,首先感受的是一種舒緩。一種讓浮躁、功利的靈魂可以平靜下來的舒緩。讓品讀變得輕鬆,讓詩句變得親切。詩人的傾訴,更多的是一種持重若輕、不緊不慢的表達。如同山泉溪流,汩汩湧流的背後,是山石泥土,是草厚林深,是歲月的積澱與發酵。
語言的樸素和簡單,也如他所摯愛的故鄉、土地一樣。連標題都是信手拈來,絕不刻意雕琢。質樸中透着難得的親切,舒緩中迸發着難掩的激情。沒有故作姿態、先聲奪人的氣勢,卻有潤物無聲、入心入肺的穿透。
素常的生活感受,生活化的語言,熟悉而遙遠的鄉村,生活於中卻又總是感到格格不入的都市,似乎都漫不經心地湧到劉希全的筆下。
比如,劉希全把對初春的感覺描述成“吹灰的第一口氣”,“一點一點地吹散,像吹灰一樣”。(《像吹灰一樣》)。他也把初春寫成“天空卻慢慢透亮起來”,“萬物都將長出嶄新的骨頭”“有人把豎了一冬的衣領放下/ 有人在新鮮的泥漿和草漿裏行走”(《初春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劉希全是個性情中人。看似粗粗拉拉,實則心細如絲,感覺細膩。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的詩人,心結中更多的是關於山東故鄉和苦難童年的纏繞。
劉希全對字詞和意象的選擇近乎苛刻。像一個舉着錘頭不停地敲打山石的工匠。力求樸素、質感,“要敲打掉那些多餘的、浮華的、虛妄的東西,比如那些誇張,比如那些沉滯的、缺乏生命力的想象。或者那些硬拼湊上去的、所謂的‘意義’……從而使詩歌變得結實、有力,要露出筋和骨。”
劉希全所追求的,是這樣的一種境界:“一首真正的詩歌,無論它的作者是誰,它的呼吸、節奏、它對生命和愛的傾訴,它的語言本身所具有的純粹的、如同陶瓷之光暗暗閃耀的美……會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會使我們又接近了許多:如同目光走近目光,如同膝蓋碰着膝蓋。”
他喜歡用白與黑來表現光明與黑暗,善於在常態的描寫中挖掘新意。“窗户,不再發黑,不再苦悶/而是一寸寸地放晴”。經受了黑暗折磨的窗户,也有着主體的情感。被陽光一點點地塗寫,塗寫上“綠灰色、赤褐色和深藍色”。陽光的塗寫,如此的執着,又令詩人的心情充滿了矛盾,如此傷感。因為,這就“像在塗一件舊物/ 像要把一件舊物又一次塗新”。
詩人把許多筆觸,用於描寫愛情。但是在詩中,那個情人的形象,總是模糊不清。那是詩人故意的消解,消解了表象,只留下細節生動的真情。
詩歌,其實和小説一樣,也靠細節説話。沒有使人情動於中的細節,就缺少了打動人心的力量。
詩人寫情,常常是融於對山水景物的傾訴中,融於對客觀物象的描寫中。常常分不出是寫人,還是狀物。唯有一個痴痴的情字,透出字裏行間。像那窖藏千年、泥封土埋的醇酒,濃濃釅釅的酒香,是怎麼也無法被歲月所遮蓋的。
愛情,不僅是古今詩歌永恆的主題,是詩人們最可盡情馳情騁懷、施展才華、傾訴心頭之愛的源泉。愛情,也可以從被描寫的本體,突破語言學概念中的能指和所指,以愛寫情,以情狀物,成為比意象更生動的意象,成為比思想更深邃的思想。
“你在我面前出現/ 如同一道羞澀、低迴的閃電——”這是關於春天的詩句,這是靈魂自由的呼喚。這難道不是對靈犀相通、一見鍾情的情人,最為美麗生動的描寫嗎?
濃於水的是血。濃於血的是情。
透過人生的起起伏伏,歲月的雨雪風霜,我們看到了一個懷抱真誠之心的詩人那本真的形象。
劉希全簡介:劉希全,當代詩人,(1962~2010.9.21),已故詩人。1962年12月出生,山東萊西人。1979年考入山東大學中文系,1983年供職於光明日報社,後調任中國作家協會《詩刊》雜誌社副主編。曾獲“第二屆漢語詩歌雙年十佳”、《人民文學》首屆青春中國詩歌獎、“茅台杯人民文學獎”等。著有《愛情的夜晚》《夜晚的低吟》《藍色視野》《慰藉》《此情此景》等。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