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岙底村的村民們做夢都想象不到,他們已經廢棄的只剩斷垣殘壁的老房子,能被改造成一晚標價4000元的特色民宿。
徐岙底村地處浙江省温州市泰順縣連綿的大山窩裏。從温州往徐岙底村去時,高速公路基本都在鑽山隧道里穿行。山也不太高,但延亙不絕,似波濤洶湧。
三年前村裏來了一撥外人,領頭的是個温州永嘉姑娘,姓謝,網名叫“小熊“。小熊站在古村口那棵600年曆史的苦櫧樹下,對村民説要在這裏做鄉村建設,搞特色民宿。
不知道小熊費了多少心思和口舌,反正當地政府、村委會和村民們最終支持了小熊的提議,徐岙底這座沉寂在羣山皺摺裏的古村,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改造運動。
三年後的今天,我們來到了徐岙底古村。剛在村口停車場停好車,已經有兩個年輕人走上前來,自我介紹是民宿管家,拎起行李引領我們走進村去。
高大的苦櫧樹有七八個人圍不過來的樹幹,整個村口都籠罩在它的巨大蔭涼下。村口有小溪汩汩流過,一個老農正在洗鋤頭上的泥巴。村口還有一間小屋,是村裏的供銷社,一位上點年紀的大叔訴説生意並不太好,賣得最好的是飲料。還有一塊宣傳板,告訴人們吳京、于謙、奚夢瑤等明星們曾經來過這裏。
村裏的路基本是麻石和鵝卵石鋪就,蜿蜒曲折,圍着菜田或者房屋繞來繞去,路旁還有排水溝。見不到舊村落常見的電線杆或者如蛛網一般亂扯的電線。顯然道路、供電、給排水等基礎設施已經改造過。
整個村子外貌整潔有序,石板路兩側的農田裏仍然種着豆苗、西紅杮還有花生,房前屋後田頭地尾這裏那裏散落着石榴、桃樹、桑樹,都開始結果了。
沒看見狗,倒是碰到一隻將要生產的羊在路旁蹣跚。野菊花、山芍藥和月季擠擠挨挨地開着,招惹來蝴蝶和蜜蜂在爭搶花蕊。
百米開外的山坡上是大片大片的竹林,在初夏午後的風裏搖曳生姿。在這些綠的紅的黃的紛亂色彩中,生出一幢一幢褐黃色的土房子。一切都是鄉村的模樣,但可以發現,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經過了刻意的設計和用心的營造。
要進房子是要有儀式感的。石板路一直通到土房子前面,打開一道荊門,有5米甬道,一邊是竹籬圍起的種着豆秧的田壠,一邊是碎石壘起的山牆。走過甬道進入了院子,左邊擺了一張長方桌,右邊石砌的曬台,上面也擺了兩椅一幾。聽見了流水嘩嘩的聲響,就在院子旁邊,一條山溪跳躍着經過。
房子外表是褐黃色的,褐色的是石頭,黃色的是泥巴,皆為兩層小樓。可見得好些房子的牆半截新半截舊,局部搭建了陽台、露台或者半開放的客堂,仔細看看每幢房子外觀也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各具特色。但都是取材當地,修舊如舊,與老屋融為一體,與周圍環境相生相得。
入住其中一幢民宿,據説相聲演員于謙夫婦曾下榻於此。入得屋內,素地白牆,簡單樸素,保持了鄉村特色,廚房裏既有現代化的燃氣灶、電冰箱,也保留着久遠年份的柴火灶。客房裏裝飾簡樸,但有一扇大玻璃窗,屋外的竹林綠意奔湧而入,是為點晴之筆。配置的用品極具品質,例如牀品、洗漱用品,甚至還有一線品牌大浴缸。
稍事休息後管家來喊喝下午茶。出來院子長方桌坐下,管家擺上了綠豆窩窩頭,配一碗花生湯,不甜不膩,份量正好。端起銀製八寶茶碗的時候,有竹風從襟下穿過,有夏陽在碗裏跳舞。
晚飯也是在一樓西廂房吃的。西廂房一半是開放式廚房,一半是餐廳。六菜一湯已經擺好,管家正在盛飯。主葷菜是燜豬蹄,配了幾個素菜,一鍋豆腐魚湯極其鮮美。管家還找來了一碟黃辣醬,鮮香美味,飯中半途吃完又要了一碟。
管家説所有食材都是本村自產,那碟開胃爽口的酸姜,是隔壁二嬸才送來的,紅粬酒是當地特產。酒足飯飽之際,圓月已在竹梢隨風搖擺,田蛙似在與樹蟬吵架,幾分寒涼,徹底趕走了白天的暑熱。
飯後聽説附近有演出,也沒聽清是啥演出,因為腳疼,終於沒有去看。只能想象着魯迅筆下的社戲,聊以自慰了。晚上10點半,睏意來襲,洗洗睡了。
長期備受失眠折磨的我居然一覺到天明!呢喃着“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就起來了。才在院子裏的清風朗氣中伸個懶腰,就見小管家打開柴門碎步走進院子,一邊打着招呼,一邊進廚房做早餐去了。仔細看去,院裏野菊多開了兩朵,豆苗竄高了幾分。
用過早餐,徐岙底古村改造的領頭人小熊來訪,幾個人坐在堂屋半開放的前廳裏,泡上一壺雨前茶,聽小熊講鄉建的初心和經歷的艱難,眼神裏有純樸和熱烈的光芒,就像溪流裏閃現的早晨的陽光。
小熊説她其實不是想做一個民宿旅遊產品,想做的是建設一個鄉村社區,否則不會選擇遠離大城市大客流量的徐岙底。
村裏第一個修復的是當地的吳姓祠堂,那是徐岙底人的精神家園。
還要做一所鄉野自然學校,給孩子們最接地氣的教育。
要修復村裏的舉人府做一個鄉村青年創業創新的孵化中心,吸引外出的年輕人回鄉發展。
要請國內一流的設計師,把村裏的水系再改造一下,讓村子更加靈動起來。
要引進更多的資源,讓村裏的生產和產品更有價值,要在古村這個硬件上填充更多文化內容。要與地方政府和村民們商量,訂立社區公約,構建社區治理的體系……
一定要愛着點兒什麼,恰似草木對光陰的鐘情。
小熊是在北京執業多年的律師,她已經把户口遷到了温州,把4歲的孩子臘八放到鎮幼兒園,讓自己很快與村民們擁有了同樣的身份:學生家長。
孩子們玩到了一起,家長也很快熟絡起來,這是小熊與村民們建立起的第一個感情的紐帶。可以想象,在遠離北京的這個山村,要實現理想,要在投資者、建設者、運營者、當地政府、村委會、村民等等社區成員或參與者之間達成共識,各方利益搏弈平衡,那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情。
管家又出現了,為我們操持午飯,才發現聊了一整個上午。這個上午還有搞衞生的阿姨來過,運垃圾的小哥來過,加上管家,他們都是本地村民,臉上都有真誠而温暖的笑容,有自信和從容的表情,一絲不苟地做事。
午飯後,我們要踏上歸程。離開村子時,雞犬之聲相聞,腦子裏一下迸出"……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這是我在徐岙底度過的一天幸福生活;徐岙底這三年度過的,則可能是史無前例的變遷。小熊改造的徐岙底,在村民們眼裏,是鄉村最美的樣子;在城裏焦慮的我們眼裏,是夢中桃花源的樣子。而為村民造福祉、為遊人造桃花源,就是小熊的理想吧?
又穿行在山間的高速公路隧道,望着隧道間隙不時閃現的山間村落,我在想:在扶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國家戰略之下,有許許多多小熊們,帶着理想和信念,帶着智慧和資源,和純樸的鄉親們一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中國的農村、農業、農民,正迎來史無前例的盛世!
來源:温州網泰順支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