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馬賽克是現如今應用很廣的一種處理圖像或視頻的技術手段,是通過打亂色塊、劣化細節的方式,讓影像看起來模糊朦朧,從而起到讓觀者難以辨認的目的。
被打過馬賽克的影像,看起來由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子組成,畫面一片氤氲,讓觀眾看得一頭霧水。
馬賽克在日常生活裏發揮的作用顯而易見,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必須用馬賽克來保護一些人的隱衷,這是馬賽克技術體現出利好的一面。
但是,當著名油畫作品跟馬賽克不期而遇,兩者組合到一起,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將藝術品打上馬賽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行為?
很顯然,這是一種玷污藝術的行為,是一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在作祟,得到了欲蓋彌彰的結果。
給油畫作品打上馬賽克,從微觀層面來講,等於是破壞了藝術品的完整性,無視藝術家的創作成果。從宏觀層面講,無異於剝奪了觀眾欣賞藝術的權利,讓藝術淪落為小圈子的自娛自樂。
那麼,藝術品應當不應當被打上馬賽克?在文化發達地區,這個問題根本沒有討論的必要。
但在我們的文化語境下,這個問題正方和反方爭論了幾十年,到現在誰也沒有説服對方,仍然是莫衷一是。不過,從雙方的觀點來看,每一方説得都有道理。
建議打上馬賽克的人認為,油畫中的人體作品非常多,這些人體油畫雖然是美輪美奐的藝術品,擁有精確的造型,細膩的筆觸,逼真的色彩,但刻畫得過於大膽和直接,畫中許多人物都是赤身裸體,跟我們的文化理念有衝突,不適合未成年人來欣賞。
出於保護未成年人的目的,介紹世界名畫時,應該給打上馬賽克,否則,不利於他們的身心健康。
這樣説其實也沒有錯,畢竟,人體油畫太過於顯山露水了,在我們的文化語境和思想觀念下,含而不露、欲遮還羞的東西才是美的,類似於“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場景,才值得玩味。如果把一個事物很直白地全部表現出來,讓觀者一眼看完,沒留下一點引發審美聯想的空間,看它有什麼意義呢?
況且,未成年人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思想觀和價值觀,對一些事物缺乏判斷能力,讓他們看到人體油畫那還了得?會讓他們的思想受到污染,整天胡思亂想,過早成熟,浪費了家長和老師的栽培苦心。
這類人等於是戴着“有色眼鏡”來審視人體藝術,在他們的意識裏,想當然地把人體藝術跟“黃圖”,跟“性”畫上了等號。
這樣理解實在是過於偏頗,沒有考慮到人體藝術產生的歷史背景,在學術上引發的爭鳴,以及它在文化領域所體現的價值。説到底,還是這類人的思想過於迂腐,缺乏包容、開放的心態,文化視角過於狹窄。
若再往深層説,是“性”教育的蒼白無力所導致,就像魯迅先生在《而已集·小雜感》裏説的那樣: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
越是遮掩越是讓人聯想翩翩,還不如放開來普及美術教育,讓大家都知道人體藝術是那麼一回事,也就見怪不過了。
倡導不打馬賽克的人認為,人體藝術不是“情色圖片”,它是“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是對多元化的美學內涵的高度統一,欣賞它,能得到無與倫比的審美享受,讓觀者心曠神怡。
油畫和攝影一樣,都是展現人物在某一瞬間的造型和神態,人體藝術的價值是藝術家在情感爆發後,通過思考,用藝術激情和繪畫技巧,將人類特有的情感、思想、慾望、意識等形而上的東西凝固在畫面上,融入到寧靜和雅的藝術境界。
畫面雖然是靜謐的,但是,畫面中流露出來的情感意識卻是湧動的,能震動欣賞者的心絃。
所有優秀的藝術品,都具有獨立的生命,能脱離藝術家而獨立存在,就像我們欣賞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欣賞唐詩宋詞,欣賞徐悲鴻的《八駿圖》,總能感受到作品裏傳達出來的真實氣息,它會催動觀者完成跟作者的心靈溝通。
人體油畫其實跟這些藝術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是把審美對象變成了人的身體而已,在藝術本質上完全一樣。
早在2600多年前,西方人就以人體雕塑拉開了創作人體藝術的帷幕。早在100多年前,時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校長的劉海粟先生就把人體油畫引進課堂。早在1988年,國家美術館就舉辦了“中國首次人體油畫大展”,入展作品和觀眾人數都創造了新高。
種種跡象表明,人體藝術早已被接受和認同,現在已經到了21世紀20年代,怎麼還要用馬賽克來遮掩人體油畫呢?
這樣做,只能是文明的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