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紅樓,魯迅曾評價:《紅樓夢》中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這也是為何這本書值得反覆研究的原因所在,我們儘可以將書中的人情世故當做現實生活來看,並且從中得到自己的啓發,這是《紅樓夢》最寶貴的價值之一。我們今天就站在人情世故的角度上,來看看王夫人對王熙鳳的絕情。
王熙鳳在《紅樓夢》中的身份地位很奇怪,她是賈璉的妻子,賈赦、邢夫人的兒媳,可她卻一直在王夫人手下做事情,負責管理賈家。雖然賈赦為榮國府長子,榮禧堂卻是賈政的辦公地點,埋怨和不滿由此而起,所以榮國府這邊賈赦、賈政這兩支之間一直明爭暗鬥,邢夫人對王夫人,以及給王夫人兢兢業業幹活的王熙鳳皆心存不滿,邢夫人經常在外誹謗鳳姐兒與賈璉:“自己家的事不做,倒是趕着幫別人幹活”,可見兒子、媳婦與婆婆之間的矛盾之深。
所以在這場矛盾中,王夫人的態度很重要,因為王熙鳳是冒着賈赦、邢夫人的冷言冷語給榮國府做事情的,如果要在赦、政兩邊進行一個陣營劃分的話,無疑王熙鳳是將自己置身於賈政這邊,可令人寒心的是,王夫人卻從未打心底裏接納王熙鳳,她只是將其當做一個管家工具而已,在這種情況下,王熙鳳就被逼入了絕境之中——一方面得罪了賈赦、邢夫人,王夫人這邊又不把她當自己人,鳳姐兒最終的命運可想而知。
如果一定用一個詞來形容王夫人,我覺得冷漠已經過譽了,無恥才是她的代名詞。《紅樓夢》中有幾個經典的場景可以佐證王夫人的這種無恥。
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鴛鴦女無意遇鴛鴦”中,恰逢賈母的生日宴會,邢夫人手下的兩個婆子對尤氏不敬,被王熙鳳整治——綁到馬棚中等待懲治,邢夫人便藉此機會當着王夫人的面故意給鳳姐兒難堪。
邢夫人此舉乃是笑裏藏刀,故意以“長輩求晚輩”這種伎倆給王熙鳳難堪,也沒有給王熙鳳半點辯解的機會,説完話就上車走了,這場面已經夠尷尬的了。可更讓人寒心的還在後頭,鳳姐兒明明是為了給尤氏出氣才行此舉,可尤氏也怪王熙鳳“原也太多事了”,王夫人更是絲毫沒有站在王熙鳳這邊替她説句公道話,而是隨聲附和邢夫人。
如果説尤氏的話是捅了鳳姐兒一刀,那王夫人的話就是紮在王熙鳳心上的一根刺,自己明明接受的是王夫人的任命管理大觀園,並且兢兢業業,為此重病纏身都毫無怨言,為此得罪了自己本家的邢夫人,可當意外發生的時候,邢夫人憎恨自己,按理王夫人應該替她撐腰,可是呢?王夫人從頭至尾都沒將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哀莫大於心死,這句話用來形容王熙鳳再準確不過了。
王熙鳳一人回家後,心中由灰心轉為悲傷,不覺滾下淚來,筆者實難想象賈府最強心理的女強人王熙鳳竟然落淚,可見她心中是何等的悲涼。
王夫人對鳳姐最大的無情之處就在於,既利用了她的價值,又不給她提供任何庇護,她對王熙鳳的委屈沒有絲毫的感同身受,從某種意義上來説,王熙鳳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工具,更可悲的是,王熙鳳還嘔心瀝血地完成管家的責任,她從來沒有懈怠。
書中王熙鳳受的此類委屈不少,如到了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矢孤介杜絕寧國府”,邢夫人借繡春囊之機,再次向自己兒媳王熙鳳發起了刁難,她將繡春囊送給王夫人,並暗示繡春囊是王熙鳳的,王夫人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去找王熙鳳麻煩,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歸結到鳳姐兒一人身上。
王夫人此舉更是讓人寒心,從她的話中,我們看不出她對王熙鳳有絲毫信任,她在邢夫人的挑撥和自己的無端猜測之下,就將責任貿然歸結到鳳姐兒身上,如果不是王熙鳳思維敏捷,有理有據地進行申辯,想必“繡春囊”的鍋真的就要讓鳳姐兒來背了。
此時已到前八十回後期,賈府內部矛盾日益激化,賈赦、邢夫人開始冒起奪權的念頭來,先是要強娶老太太最得意的丫鬟鴛鴦,以便掌握賈母的“口袋”,另一方面對王夫人對得力的管家王熙鳳屢屢刁難,這一點探春看得很明白,故説“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哪個不是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可偏偏王夫人連這點都看不見,甚至她還配合邢夫人一起“折磨”王熙鳳,很難想象這般糊塗的王夫人年輕時竟是個“爽利,不託大”之人。
所以王熙鳳的悲劇很大程度上是王夫人導致的,很多人覺得應該站在《紅樓夢》背景年代考量王夫人,其實這是一個誤區,王夫人這種人的冷漠無情無論是清代,還是現代,都是存在的,這跟時代無關,而是一個人的品性使然,利用,欺瞞,沒用了就將利用之人一腳踢走,有了任何責任都讓下面人來承擔,在今天的職場上,這種事情恐怕也屢見不鮮吧。
王熙鳳站在賈政、王夫人這邊,嘔心瀝血為賈府奉獻自己,毫不誇張地説,王夫人從頭到尾沒拿王熙鳳當人看,只是當做一個工具,後來賈寶玉娶了薛寶釵,王夫人立即將管家之權收回,交給了薛寶釵,王熙鳳管家之權丟了,賈赦、邢夫人那邊又得罪了個精光,王夫人這邊又不要她,她還剩下什麼?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就是王熙鳳的處境,最後,筆者表示很好奇,如果後四十回還存在,王夫人向王熙鳳收權之時,她心中可有半分愧疚之意?她是否想過王熙鳳接下來的日子該如何度過?由此觀之,王夫人才是整本《紅樓夢》最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