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首席人物觀，作者 | 北方，編輯 | 江嶽
對於北京上地西路6號的快手總部而言，2月5日，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禮拜五。
沒有激動人心的歡呼，沒有特別的慶祝儀式，就連下午茶，都與往日無異，就是樸素無華的薯片和一盒小桔子——這與輿論場的激烈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天，快手正式於香港聯交所主板上市，股票代碼1024。發行價115港元，開盤暴漲193%，市值破1.3萬億港元，相當於5個B站、9個愛奇藝，或者14個新浪微博。幾乎所有的科技媒體，都把頭條留給了這家長跑10年才上市的慢公司。
一場新的造富運動自此開啓。
事實上，圍繞快手的討論熱潮，在上市的前兩日就逐漸升温了。數字，準確地説，是超出大眾此前預期的數字，將上市前的弦越拉越緊。見證歷史的激動感，把快手上市這樁商業行為，變成一場全民圍觀。
“快手暗盤已經漲到320 ，每手賺2萬港元了！”
2月4日，快手正式登陸港交所的前一天，下午4點，有證券交易工具的推廣人員建微信羣，在線教授小白打新港股。“大家先點擊鏈接開户，提前準備身份證和銀行卡號，實名驗證。”
惹人垂涎的樣板便是快手。被用作展示的一張交易盈虧截圖中，該名中籤用户輕鬆入袋1.8萬。這天，快手暗盤市值突破千億美金，每股漲幅一度超260%。
同時間，一位座標香港的保險經紀人曬出戰績：24000港幣，配文“落袋為安”。他來自內地的客户赴港投保時，總會順道去香港銀行開户。美股的中國互聯網科技巨頭回港潮，以及如快手一般的新貴，讓投資客們蓄勢待發。
不出意外，快手帶來了又一個上市與造富的神話。
在脈脈，認證為“快手員工”的用户們，活躍在#快手上市#的相關話題下，一個月前，他們詢問一期股權對應多少股股票，現在，已經有人凡爾賽式發言：“1萬的期權，大家推薦哪裏的房子？”
塵埃落定。
2月5日，隨着快手上市，宿華和程一笑闊步進入富豪榜單，其中，董事長兼CEO宿華持股12.648%，身家一躍漲至1700億港元，程一笑持股10.023%，身家則在1400億港元。
他們無疑是幸運的。
某種程度上，他們與快手，是抓住互聯網創業浪潮最後時代紅利的象徵。之於前者，是在33款失敗的產品之後，還有機會崛起並上演逆襲故事。之於後者，則是巨頭傾軋下，在流量與時間空隙中，迅速掘金被忽視的下沉市場，成為一代小巨頭。
上市對於這家公司是一個日經話題，宿華已經等了太久。消息最早出現於2017年，在“南抖音、北快手”不相上下的鏖戰中，它得到來自騰訊、百度與紅杉資本等明星資本加持，等待完成敲鐘使命。
如今，使命的另一面還有緊迫感。
兩個星期前，抖音宣佈與2021年央視春晚達成合作，拿下獨家紅包互動權。它的意味不言自明：2020年，快手成為官方合作伙伴時，撒錢10億，向春節前3億DAU衝刺。
從純粹的商業競爭層面看，宿華與張一鳴已然是針鋒相對的敵手。他們曾於2015年坐在桌前討論合作的可能，即便到2017年，也能在烏鎮騰訊系的飯局上相視而坐，5年後，短視頻賽道孵化出兩大巨頭，它們越來越像，商業化進程同等迅猛，已經習慣廝殺。
在快手向港交所遞交招股書的同一天，2020年11月5日，字節跳動傳出消息，張一鳴欲打包抖音、今日頭條與西瓜視頻三大內容產品赴港上市，估值1800億美元。
2、對壘最初，由程一笑帶領的快手團隊，在做GIF工具陷入轉型難題時，他的天使投資人，晨興資本張斐推薦了宿華。
張斐説，世界上大致有兩類人，一類是外向的、社交能力很強的人，他們不需要在虛擬世界裏尋找情感的表達，另一類是在現實社會中交際、表達受挫的人。他們有很強的動力在虛擬世界裏展現自我。
“一笑（程一笑）是第二類人。”
從投資人的視角看，快手需要一個互補型選手，於是宿華被找來了。過往在百度負責搭建“鳳巢”系統架構的經歷，證明了其技術能力，而前後多達33款產品的創業熱情，又代表了他渴望成功的激情與能量。
事實上，這位圓臉、小眼睛、説話温和，有顯著的南方口音創業者，一定程度上與程一笑是相似的。在加入快手後，他對外界説的最多的詞是“孤獨”。
這更像一個內斂人格的外化表面。譬如很多人都知道的一個例子，有媒體曾去到快手的辦公樓找宿華尋求採訪，未果，他知道後反而舒了一口氣，“幸好不在公司，我不怎麼會説”。
創始人個性對平台的影響顯而易見，快手遵循的，是在尊重“在虛擬世界裏勇敢表達”的價值觀下，給予普通人展示自我的機會。
這家公司野蠻生長，在2016年首次進入人們視野時，已經擁有近3億用户，月活超8000萬。創始團隊定位自家產品，如“一隻隱形的手”，沒有明星導向，不捧紅人。那時，平台上超80%的用户來自二三線城市，一線城市佔比不足兩成，同時，商業化緩慢進行。
招股書數據顯示，如今，它是一家月活近5億的巨型企業。而與競對抖音持續數年的抗衡，直接促進了它的進化。目前，兩家的用户重合度幾近50%，在賺錢的前沿陣地上，大腿互搏——抖音偷襲快手的直播與電商，快手則攻略抖音的內容、廣告城池。
你能從時間上顯著地感受到它動作迅猛。
2018年，快手商業化提速，推出快手營銷平台，增加遊戲、電商、本地服務等信息流廣告與品牌標籤頁廣告。同期，快手小店上線，與淘寶、有贊、魔筷星選等第三方平台打通，擴大對電商的扶植和投入。
副總裁嚴強説，快手“老鐵關係”勝在有温度和忠誠度，粉絲和商家達成較好的信任基礎，這是難以被模仿的特色。
2019年，抖、快同時推出“極速版”，挖掘下沉市場紅利，爭奪用户規模。而這一年，後者的電商業務開始探索閉環生態，包括簽下多個產業帶供應鏈基地等。
根據面朝研究院發佈的直播電商數據報告，2019年12月至2020年5月，抖音直播電商累計成交119億元，快手的這一數字為1044億元。
2018年，《艾問人物》走訪快手，不久之前，宿華向全體員工發了一封內部信，他説，快手看起來不錯的數字背後，存在深深的隱患，在長大的過程中，肌肉已經開始變得無力，反應變慢，與用户的連接感知在變弱。
在抖音用户數據不斷刺激快手神經的情境下，擺脱佛系標籤，成為快手的另一個顯著標籤。或許，也可以從口徑中窺見管理層態度的轉變。
2020年華為大會上，張朝陽突然點名程一笑，評價快手和抖音，程一笑坐正：“説實話，快手和抖音還是有些像的，都是以推薦算法為主的視頻平台，區別就是快手可能更側重普通人。”
維繫本心的同時，也的確不必避諱，雙寡頭走向相似的路。而狹路相逢勇者勝，這也正是競爭的魅力所在。
3、路徑宿華很早就設想過快手上市的情形，在他的想象中，敲鐘的應該是快手用户，而他與一笑（程一笑）會留在工位上寫代碼。
今天，理想實現了前面一半。
敲鐘者是六位快手平台上活躍的普通人，高原女孩“迷藏卓瑪”，科普視頻作者“戴偉”，00後“陳逗逗”，美食區大V“陝西老喬小喬父子檔”，以及帶貨主播“羋姐”，最火民族女團“侗家七仙女”。他們代表了快手最廣泛的用户羣體：
跨越不同年齡段，來自不同地區，擁有不同的生活圖景，並匯聚在快手上，被看見，被記錄。
快手的股票代碼即1024，這也是屬於程序員們的默契。在早前的採訪中，宿華已經吐露很久不寫代碼，儘管仍有熱情，但身份要求他需要做更高層面的事。
晨興資本張斐新近接受《捕手志》採訪時，談到兩位創始人的之於公司的作用問題，是“觀察和放大”，比如發現用户的需求很旺盛，就要思考如何站在生態的角度做更好的賦能，最終導向如何讓快手更快增長，變得更強。
同時，張斐透露，他們正在做一些系統性的價值觀迴歸工作。這是在“診斷快手問題”之後，組織層面統一的共識，任重而道遠。
上市也並不意味着戰爭結束。
新一輪競爭即將從春節的紅包戰開啓。不久前，抖音與央視春晚達成獨家紅包互動合作，緊接着，快手接連與十家省級衞視春晚牽手——不難想象，這場正面戰爭的競爭會有多激烈。
而在剛剛過去的微信公開課上，張小龍透露，微信的下一個十年押寶視頻號，如今，紮根微信生態的視頻號用户體量已經突破3億，與快手不相上下。
快手有自己的護城河。
宿華曾將快手比作開餐館，在他的構想中，快手一定是把白米飯做得最好的一家餐館。“我們不會今天做烤魚，明天來香鍋，後天上牛排。我們不會給白米飯里加油鹽、放佐料、添配方。”白米飯代表的是最樸素的平凡人，植根於價值觀裏的“普惠”精神，則讓平台多了温度和忠誠。
在《快手是什麼》的書中，宿華提到自己在不同年齡對幸福的不同理解。
從兒時的“天黑之後要有光”，少年時候的“考上好大學”，畢業前的“要有好工作”，中年時的“要有好出息”，到創業之後，理解最後落到了利他，“找到讓所有人幸福感提升的最大公約數”。
具體到快手的產品形態上，就是注意力的分配，讓它像陽光一樣落在更多普通人身上，而不是像聚光燈，只照亮少數人。
普通人，構建起快手最紮實的護城河。產品力量與商業價值，也由此而生。
去年9月，快手電商宣佈剛剛過去的訂單量超5億，以及，過去的12月中，其電商累計訂單總量僅次於淘寶天貓、京東與拼多多，成為電商行業第四極。
這是一家超百萬商家的超級電商平台。其獨特性體現在用户的超強粘性。
一份《2019快手商户經營現狀研究報告》顯示，其日活用户7日留存率達88.4%，平均贊評比為14.9：1。從關注到互動，“老鐵文化”帶來活躍的私域流量，以流行服裝行業為例，單私域直播銷售額就可以帶來超行業均值37%的成績。
在互聯網公司洞悉用户習慣的能力愈發強大的當下，技術可以讓用户上癮，產生粘性，但真正長久牢靠的關係，依然要通過人來維繫——把用户當成人對待的公司，只把用户當作流量對待的公司，必然是前者的生命力更旺盛。
快手用萬億市值創造了新的開始。資本市場的認可，也讓快手真正摘掉了佛系的標籤。
在壓力很大的2019年6月，速來沉穩的宿華，以內部信的方式發出了鞭打，“‘慢公司’正在成為我們的標籤，這讓我們寢食難安”，“平庸的公司沒有未來”。此後，快手發起K3戰役，對狼性的追崇，融入這家公司運行的日常。
上市這場大考，最終回答了一切。
光環之中的宿華依然低調。他還是拒絕戴上魔戒，去幹涉快手平台上的注意力分配。正如快手總部大廈裏的平靜，在快手平台上，2月5日，亦是平常如舊的一天。
美食探店者把鏡頭對準一家街邊的小攤，雞蛋在熱油裏磕下去迅速膨脹，這樣一份炒飯只要五塊錢。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對準鏡頭直播如何裁衣縫衣。美術生的樂趣是在一張折舊的廢紙上作畫，水彩顏料快速塗過，就是一張小巧的山水圖。數十萬天南海北的陌生人，集聚在四川觀察直播間看成都夜景，也或者是都江堰大熊貓研究中心。
但一切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振奮人心的歷史時刻所影響的，遠不止當下。
這注定是一場持久戰。宿華的目標，從來都不只是戰勝對手。2017年，他在接受採訪時，給到有志創業者們這樣的建議：
“我希望有更多的團隊，能脱離商業的目標，更多地去思考社會的問題在哪，社會問題本身，大於一切創業，這樣，才能扛得住各種誘惑。”
之於宿華，提升所有人幸福感這件事，永遠都有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