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歐陽修一生三娶,長於閨閣之事,他又是詩詞高手,更是文章大家,這顯然是一個敏感重情之人,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曾經多次因閨閣之事被人參奏被貶,他也因這些事多次蒙上了汙名,有說他與外甥女有染的,有說他與大兒媳婦有染的,總之,水怎麼髒,就怎麼潑,朝堂鬥爭,從來都是無情的。

“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歐陽修雕像)

這當然有原因,因為他確實寫了大量描寫閨閣心理的詩詞作品,其中所用字詞,的確是只有深諳女子心理者才能寫出來,比如這一首《玉樓春》: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欹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都說歐陽修的詞從“花間派”而來,其根底裡依然是花間派的,但實際上,歐陽修寫女子的詞與“花間派”完全不同,“花間派”詞人多從外在體態、服飾、容顏進行精心刻畫,但對女子的內心思想感情卻極少揭示,但歐陽修不同,他的用筆之處,全在女子心理。

“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觸目淒涼多少悶)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開篇,詞的視角就是閨閣思婦的,郎君出遊了,不管是經商還是謀出路,總之出外了,思婦在家,隨時光推移,可不就會愁悶漸次生髮。但歐陽修寫得貼合人情,因為思婦觸目所見,無論是何事物,都會引發愁悶、淒涼之情,因為她在分別之後,甚至不知道郎君距離自己是遠是近,這兩句,已將思婦無時無處不生愁悶之情表達的十分充分。

“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漸行漸遠漸無書)

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我就在家裡,可是你越走越遠,而且書信也漸漸沒有了。山長水闊,音信全無,你要我到哪裡去打問你的訊息呢?“水闊”,當然是“遠”的象徵,“魚沉”自然是斷了聯絡,是“無書”。這一句顯然是有恨意在內的,因為她沒有愛人的行蹤,也得不到愛人的資訊,一句“漸行漸遠漸無書”,一句三個漸,相思之恨隨著郎君的遠遊“漸”次加深,開始是有書信的,走得遠了,書信也少了,最後乾脆就沒有書信了,當然,也就沒有了行蹤。思婦的思念也在三個“漸”字之中依次推向遠方,出遊之人的行蹤也漸次走向遠方。

“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舊時,通訊不發達,“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木心《從前慢》),一旦男人出外謀生,思婦在家的日子就單調又孤獨,歐陽修的高妙,在於他精準描摹出思婦孤單、淒涼、愁悶的心理狀態,從而準確表達了思婦精神生活狀態。

這還不算完,下片,這種描摹換了維度,上片說完白天,下片寫夜晚,迴環復沓,情緒又加深一層。

“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萬葉千聲皆是恨)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白天是視覺維度的,夜晚視線不明,詞人轉寫聽覺。孤單的婦人在室內,聽到室外竹葉在秋風之中瑟瑟發聲,一葉一聲莫不是離恨悲鳴,牽動的當然是她無限的愁苦,真正是“暮塵衰草一番秋,尋常景物,到此盡成愁”(張先《臨江仙》)。但這裡的愁,已不單單是愁,而是遞次發展,成了“恨”,可見思念之切。

“漸行漸遠漸無書”,論寫女子心理,歐陽修是個頂尖高手
(盼歸)

故欹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人在失眠的時候,是不可能躺好睡眠的,所以,歐陽修說她斜“欹”單枕,就是斜斜地躺著。歪在床上,當然是想求得入眠,並渴望能得到一個好夢,期望自己與愛人在夢中相見。但好夢不成,燈又燃盡。燈捻子成燼,足見長夜未眠,也足見思念之深,更足見思婦命運的悲苦。有人評論稱,燈捻燃成灰燼,是一語雙關,既指油燈滅盡又指思婦命運黯淡,但我們卻認為,這裡強調的是時間流逝,強調的是思婦相思難絕長夜未眠的狀態。

歐陽修的高明,在於他寫思婦的心理,以剝筍抽繭之法,層層深入,寫遠別,寫“無書”,寫夜聞風竹,寫長夜難眠,都是在寫思婦心理,絲絲遞進,環環緊扣。妙就妙在,這些全從思婦心理出發的句子,並無艱深的典故,就從日常生活出發,句子是大白話一樣的句子,卻寫得入情入理,要說宋詞裡善於揣度女子心理的詞人,歐陽修真的是個頂尖高手!

(【愛唐宋詞】之33,圖片源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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