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等人發動兵變,族滅呂氏,派人到代國迎接代王劉恆即天子位。
代王劉恆接見朝使,問明來意,內心欣喜若狂,只是不敢喜形於色,安頓使臣後立即召集幕僚,商討對策。
郎中令張武建議稱疾勿往,靜觀其變,因為周勃等人並沒有殺少帝,長安城現在有一個天子,周勃要是心誠,為何不殺了少帝再請代王即位。而且齊王已經起兵,齊王兩個弟弟朱虛侯劉章和東牟侯劉興居都在長安,二人在誅殺呂氏的過程中立下大功,齊王才是即天子位的不二人選。搞不好周勃與齊王串通,先殺了代王再殺少帝,由齊王即天子位。
眾臣你一言我一語,都是給代王澆冷水,勸阻其不要冒險入京。
只有中尉宋昌目光掃視群臣,暗忖:“都是些沐猴而冠的凡夫俗子。”拱手說道:“大王,這種機會只有一次,決不可錯過。”
宋昌這個人,大有來頭,他是宋國宗室之後。
戰國後期,齊國滅亡宋國,宋國宗室之一宋玉去了楚國擔任國卿(正卿),他是屈原之後最傑出的楚辭作家,與潘岳、衛玠、高肅並稱中國古代四大美男。宋玉之子宋義,在燕國太子丹府上做客卿,太子丹在易水河畔送別荊軻,宋義也參加了送行。風蕭蕭兮易水寒,宋義也和太子丹一起落淚送別荊軻,他在列國頗有名氣。
公元前228年,楚國公子負芻發動兵變,殺死楚哀王,族滅令尹李園。此後楚王負芻招賢納士,將宋義請回來擔任令尹。只是幾年後楚國就滅亡了,上柱國項燕引劍自刎,宋義、項梁等楚國貴族逃跑,秦軍抓不到他們。
項燕之子向梁起兵反秦後,率諸將奉楚懷王之孫熊心為楚王,仍號楚懷王,定都盱眙。項梁自號武信君,以陳嬰為上柱國,呂青為令尹,呂臣(呂青之子)為司徒。此時兵權都在項梁手上,楚懷王是他立的,在他看來楚王只是自己招兵買馬的一面旗幟。
楚懷王與宋義議事,這位前令尹對答如流,於是委以重任。項梁出兵,楚懷王與一眾幕僚留守盱眙,唯獨派宋義跟隨項梁,作為德高望重的前令尹,一定程度上節制項梁。
一開始項梁戰連捷,陣斬秦朝丞相李斯之子三川郡太守李由。此後項梁長傲飾非,目空一切,全然不以秦兵為意。
宋義並非項梁的下屬,勸道:“君上屢勝之後,應比平日更加謹慎,不可大意。我觀將士近來飲酒賭博,日間旌旗不整,入夜刁斗無聲,似忘卻身臨前敵。目下章邯雖敗,尚擁兵數萬,秦將涉間、王離,統領大軍,不日可到。敵兵日見增加,我兵卻無戒備,若秦軍來襲,我軍何以抵禦?”
項梁笑道:“秦兵幾次被我殺得破膽,不足掛齒,縱使添了新兵,遇此連月霪[yín]雨,道路為水所阻,亦難進攻,不必多慮。”
宋義判斷項梁必敗,便藉口出使齊國,離開項梁軍。十幾天後章邯大破楚軍,殺項梁。
章邯引兵攻趙國,趙王歇與張耳逃入鉅鹿城中固守,遣使往各國求救。
楚懷王拜宋義為上將軍,號曰“卿子冠軍”,意為國卿之子,勇冠三軍。總率諸將,以魯公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帶兵前往救趙。
宋義率楚軍來到安陽,便安營駐紮,不肯前進。項羽和宋義產生了很大的分歧,項羽急於給叔父項梁報仇,一心想殺章邯,宋義則一心想用趙軍消耗秦軍。
項羽從戰鬥的角度看戰爭,認為一鼓作氣,破釜沉舟,很有機會打敗秦軍。宋義從戰略的角度看戰爭,當年齊國孫臏圍魏救趙,是等到魏軍攻破趙國邯鄲,才出兵的,那時候魏軍損失達到最大。宋義還與齊國結盟,派其子宋襄去齊國為相。如果齊國派來援軍,無論秦軍是否攻破鉅鹿,楚齊聯軍勝算都不小。
宋義對項羽說:“臨陣交戰,我不如君;運籌決策,君不如我。” 宋義這個評價非常中肯,項羽戰場無敵,後來輸給劉邦,並不是輸在戰場上,而是輸在駕馭諸王、外交等運籌帷幄上。
接著項羽就斬宋義之首,奪了兵權,鉅鹿之戰,破釜沉舟,成了那個時代的英雄,宋義則成了反面教材。
代國的中尉宋昌,就是戰國末楚國令尹、秦末楚國上將軍宋義之孫。宋昌能夠坐到代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尉位置,和其出身密切相關,他是楚國貴族之後,從小政治把戲聽得多了。
代王劉恆非是不想做天子,只是不自信,天下誰不想做天子?
劉恆帶了幾個大臣,沒有帶家眷,南下來到關中,三公九卿早率眾大臣在渭橋旁跪伏迎接,人人都自稱臣。
代王也下車答拜,太尉周勃搶前一步,對代王道:“大王,請借一步說話。”
此話一出,代王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周勃稱他為“大王”而非“陛下”,這是還把他當代王,而長安城還有一位少帝,也就是說代王還未正式登基,周勃等隨時可變卦,代王隨時有性命之憂。
周勃想對代王說的話,最重要一點,希望他當眾下令殺少帝。周勃一直不殺少帝,是怕秋後算賬,殃及子孫,再怎麼少帝也是劉邦得孫子,惠帝的兒子,代王的侄子。代王要即位,便要自己下令,周勃等人絕不想背黑鍋。
中尉宋昌在旁正色道:“太尉若有公事,但說無妨;若是私事,天子無私事,也請說!”
宋昌不愧是宋義之孫,年少便撞府沖州,見過大世面,官場權謀這套諳熟於心。周勃出生手工藝製品家庭,編織、吹奏伴隨他的童年,雖封8000戶侯,拜太尉,也改變不了前半生。宋昌短短几句話,讓周勃無可辯駁,只好倉促跪地,取出和氏璧傳國玉璽,獻給代王。
接著代王即位,是為漢文帝,拜宋昌為衛將軍,掌長安城內南軍與城外北軍,封為壯武侯。三年後漢文帝親征匈奴,衛將軍留守關中,宋昌是當時手握最多兵權的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