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永曆帝那邊。
永曆帝已經逃到了桂林,但桂林的防護情況並沒好到哪兒去。
除了繼續逃,永曆帝別無選擇。
問題是,往哪個方向逃?
幸好,永曆政權得到許多實權人物的支援,諸如何騰蛟、堵胤錫等。
何騰蛟聽說李成棟已經入粵,永曆帝性命攸關,便早早安排了部將劉承胤南下迎駕。
這次迎駕,跟上次迎隆武帝不同,是真心的。
隆武帝死後,何騰蛟已經認識了自己的錯誤,懊悔不已。
負責迎駕的劉承胤是湖南的一個大軍閥,在武岡經營多年,手下有一支近十萬人的軍隊。
見到了劉承胤派來的使者,永曆帝不啻於喜從天降,迅速將逃亡的地點定在了武岡。
對永曆帝的這個決定,大學士瞿式耜持反對意見。
瞿式耜是一個真正的猛士,他的字典裡,從來都不會存在“怕”字。
當初,永曆帝從肇慶往西逃走時,他就極力反對過。
原本,瞿式耜屯兵峽口,想阻清兵西進。他認為“我兵水陸鳧至三水,可上下扼也”(徐鼒:《小腆紀傳》卷 28,《瞿式耜傳》),永曆帝不同意。
瞿式耜退而求其次,請求留守肇慶,永曆也不允許。
瞿式耜只好跟隨永曆帝由梧州逃到桂林。此時永曆朝廷的許多大臣,不是棄職而逃,就是投降清軍,“左右惟式耜一人”。(徐鼒:《小腆紀傳》卷 28,《瞿式耜傳》)
在桂林,瞿式耜力主建立一個穩固的抗清基地,他分析形勢說:“廣西地處山川上游,敵人明顯難以開展仰攻。我軍兵士大量屯駐在湖南、湖北,而且道路四通八達,可從南寧、太平出雲南;也可從柳州、慶遠往貴州。另外,左、右江有四十五洞土狼標勇,他們久享國家恩德,三百年來忠心事明,已經足以據守。”(“粵西居山川上游,敵不能仰面攻明矣。兵士雲屯湖南、北,南寧、太平出滇,柳州、慶遠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標勇,讋國家威惠,三百年悉受銜橛,足資內備”徐鼒:《小腆紀傳》卷 28,《瞿式耜傳》)。
針對於此,瞿式耜提出,不但不要逃走,還要站穩腳跟,認真施行“修紀綱,布威武,抑權閹,招俊傑”等系列方針(徐鼒:《小腆紀傳》卷 28,《瞿式耜傳》)。
可是時間太促,未能推行。
現在,永曆帝不但要往西逃走,還拉上了他一起走。
要知道,永曆帝身邊已經沒有可供驅使的軍隊了,為了保障逃亡路上的平安,只能指望瞿式耜手中那支新募不久的雜牌軍。
而事後也證明,逃跑的確是唯一的選擇,如果不是逃得及時,永曆帝可能已經成為李成棟的階下之囚了,說不定,也象紹武帝一樣,魂歸陰間地府去了。
不怕死,雖說是一項讓人欽佩的品質,但只是一味不怕死,那也成不了大事。
崇禎帝不怕死,結果怎麼樣?魂斷煤山。
弘光帝也不怕死,逃得太晚,被清廷擒殺。
隆武帝更不怕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死是死得壯烈,卻極其不值。
正是因為這些大明帝國靈魂人物的相繼死去,才使大明王朝的軍心、民心一次次瓦解。
並且,因為他們的死去,大明的文武官員在擁立新君問題上總會引發一場場曠日持久的內訌,勞神費力。
所以說,要成大事,不能單憑一時血氣之勇,要靈活,審時度勢,因時而變。
楚漢相爭時,漢高祖劉邦逃命的次數還少嗎?為了逃命,他甚至不惜將自己的骨肉從車子上推下來,可謂狼狽至極,可是,終於成就了兩漢泱泱四百年的光華。
最不濟,看看南宋高宗趙構,是個歷史上最具知名度的“逃跑皇帝”,雖然逃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但,最後不也延長了宋祚兩百年嗎?
話說回來,瞿式耜反對逃跑也有他的理由。
他的理由是“中興之主身負中興重任,海內萬民也都看著您恢復舊疆、報仇雪恥,可謂一舉一動都牽動著無數人的視線,您又怎麼可以總是想著如何逃跑、如何躲避敵人,而不思自強自立呢?”(“詎有身承大曆,薄海皆以恢疆雪恥仰望新皇,而可但思退著,但思避寇,而不為自強之計者乎?”《瞿式耜集》卷 1,《請駐全陽疏》。)
他淳淳告誡永曆帝說:“半年之內,三四播遷,兵民無不惶惑。上留則粵留,上去則粵去。今日之勢,我進一步,人亦進一步,我退速一日,人來亦速一日。故楚不可遽往,粵不可輕棄”。(徐鼒:《小腆紀傳》卷 28,《瞿式耜傳》)
最後,瞿式耜不無遺恨地嘆息道:“今移蹕者再四, 每移一次,則人心渙散一次。人心渙而事尚可為乎?”(《瞿式耜集》卷一,奏疏)
可是,不逃,巴巴等死啊?
等死就等死,瞿式耜下了決心不再跟永曆一起逃了。
他認為,一旦自己離去,“便將會城拱手而送矣。故不得已且勉自掙扎”,(《瞿式耜集》卷 1,《省會無虞再赴行在疏》)懇求留守桂林,以穩定廣西局勢。
這次,永曆帝有將軍焦璉護駕,同意了他的申請,傳旨:“準卿以兵部尚書特進太子太傅,留鎮西土。”(《瞿式耜集》卷一,奏疏)
事實再一次證明永曆帝的逃跑是非常有必要的。
三月,李成棟手下的一股清軍經平樂推進,陳邦傅“競拔營而去”(《瞿式耜集》卷一,奏疏《省會無虞再赴行在疏》),逃往柳州。
到了柳州還不算,陳邦傅還開始著手辦理降清事宜了,他屢派使者與佟養甲、李成棟聯絡,洽談投降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