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 年4月,朝鮮停戰談判陷入僵局,為促進停戰局面的實現,志願軍司令部根據中央軍委和毛主席指示,決定發起抗美援朝戰爭1953年夏季反擊戰役。不久之後,時任志願軍第20兵團代理司令員的鄭維山接到命令,趕到志願軍司令部開會。
鄭維山是湖北麻城人,他經歷過鄂豫皖鬥爭、紅軍長征、抗日戰爭以及解放戰爭。在解放戰爭中,鄭維山曾經擔任過華北軍區第2兵團第3縱隊司令員、第一野戰軍第19兵團第63軍軍長,參加過張家口保衛戰、石家莊戰役、淶水莊疃戰役、察南戰役、平津戰役、太原戰役和解放大西北系列戰役,立下了非常多的戰功。
新中國成立之後,鄭維山出任第19兵團副司令員兼參謀長,和楊得志司令員一起,率領部隊入朝作戰,參加了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鐵原開城防禦戰、指揮了開城保衛戰等戰役。1952年7月,志願軍第20兵團司令員楊成武回國養病,鄭維山調任志願軍第20兵團代理司令員。
鄭維山到達志願軍司令部之後,志願軍副司令員楊得志就向他介紹了夏季反擊作戰的總體情況,並交代了志願軍第20兵團的作戰任務。說實話,鄭維山對於反擊作戰早已有了打算,而且做了充足的前期準備。
在鄭維山到志願軍第20兵團任職之初,他就詳細地勘察了兵團陣地和戰場局勢。當時,志願軍第20兵團駐紮在金城地區,面對的局勢比較不利。為什麼呢?因為志願軍第20兵團的戰線,被美軍突入成了“凹”字形,而美軍的戰線明顯成了“凸”字形。其突進來的戰線正面寬約20公里、縱深約9公里,而且呈居高臨下之勢,可以俯視志願軍第20兵團的縱深和前沿部隊。
鄭維山時刻都想拔掉這個楔入我軍戰線的釘子,這次機會終於來了,他自然不會放過。回到志願軍第20兵團駐地之後,鄭維山隨即下達了反擊作戰命令,志願軍第20兵團所屬第60軍、第67軍,於5月13日開始以攻殲北漢江以西科湖裡敵人一個加強連的陣地為重點,發起進攻。
隨後,志願軍第9兵團所屬第23軍、第24軍也分別對預定的敵人連以下目標發起進攻。到了5月15日,志願軍一共進行了十三次戰術反擊作戰,攻殲了9個連排支撐點的敵人,殲滅了敵人兩個連、十二個排、一個班,另一個排兩個班大部,並打退了敵人多次反撲,共斃傷俘敵約1500餘人。
此後,第20兵團和第9兵團繼續對敵人連以下目標實施反擊,至5月25日,又進行了十六次戰術反擊作戰,攻殲了11個點的敵人,殲滅敵一個連、十個排、兩個班另兩個連的大部。至此,第一階段的反擊作戰結束,志願軍共計斃傷俘敵4100餘人,我軍傷亡1600餘人。
第一階段反擊作戰結束之後,第20兵團又按照預定計劃發起了補充進攻,並將攻擊目標擴大到進攻敵人營一級的陣地。很快,第67軍攻佔慄洞南山及相毗鄰的690.1高地東北、西北兩山腿(攻克後主動放棄),斃傷俘敵1750餘名。第60軍攻佔了949.2北無名高地(方形山)及949.2高地、883.7高地西北兩山腿,共斃傷俘敵1640餘名。
志願軍一系列反擊作戰,有力配合了停戰談判的進行。在5月25日,美軍基本上同意了停戰談判的各項協議,即將簽訂停戰協定。可是,這時候,李承晚卻跳出來反對停戰,不僅大肆叫囂“反對任何妥協”,而且要“進軍鴨綠江”,“單獨打下去”,並指使其談判代表退出談判,還在漢城、釜山等地還導演了反對停戰的所謂“群眾遊行”。
在此形勢下,為了打擊李承晚的囂張氣焰,實現穩定而可靠的停戰。志願軍司令部於6月1日決定,重點打擊金城地區的李承晚軍隊,對英國及其他國家的軍隊皆不攻擊,對美軍也不作大的攻擊(只打連以下的目標)。
鄭維山接到作戰任務之後,他認為志願軍第20兵團在金城地區大規模反擊作戰的戰機出現了。於是,鄭維山決定,首先徹底拔掉美軍突入我軍戰線的這顆釘子,在敵人金城地區防禦體系中開啟一個缺口,為下一步作戰打下基礎。
然而,想拔掉這個釘子,談何容易。一是敵人佔據的幾個高地地勢高,地形複雜,實在是易守難攻。二是敵人在這裡經營多年,構築了非常穩固的環形防禦體系。
鄭維山在分析了當前敵我態勢之後,思考出了作戰方案:以兩個軍(第21軍、第54軍)作兩翼保障,兩個軍(第60軍、第67軍)正面突擊,一個軍(第68軍)作總預備隊,攻取敵人當面兩個團的陣地,即李承晚第5師第27團(欠兩個連)防守的883.7高地、902.8高地,李承晚第8師第21團防守的十字架山。
以上敵人防守的三個點分別位於金城以東及東南方向,是敵人穩固金城地區防禦體系的三個強點。只要志願軍拿下這三點,那就等於打開了敵人防禦體系的缺口,有利於我向縱深發展,擴大戰果,為第三階段收復金城地區做準備。
但是,怎麼打呢?要知道敵我雙方主陣地雖然直線距離不遠,但中間有深谷相隔,部隊怎麼集結?怎麼突然發起攻擊呢?如果,敵人察覺了我軍的動向,提前做好防禦的準備,我軍再從下往上攻,就不好打了。
此時,鄭維山腦子裡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提前潛伏。按照作戰計劃,第60軍先攻擊李承晚第5師第27團(欠兩個連)防守的883.7高地、902.8高地;第67軍後攻擊李承晚第8師第21團防守的十字架山。
鄭維山早已觀察到,第60軍陣地與敵人陣地之間,草木叢生、植被比較茂密,這正為我軍提前潛伏創造了條件。在作戰會議上,鄭維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將領們:首先,第60軍組織至少三千多人的兵力憑藉植被的掩護,到敵人陣地前沿潛伏下來;其次,戰鬥打響之後,炮兵先對敵人陣地進行轟擊,等敵人陣地陷入混亂之後,潛伏的部隊趁天黑髮起衝擊,搶佔敵人陣地;最後,二線部隊跟進,並及時輸送彈藥物資,組織反擊,防止敵人反撲。
鄭維山這個大膽的想法,有四個好處:一是敵人佔據有利地形,肯定不會料到我軍會提前潛伏在他們陣地的前沿,可以做到出其不意。二是透過潛伏,縮短了攻擊距離,我軍是猶如天降。三是第60軍已經在敵人高地的下面挖了兩條坑道,可以囤積彈藥和二線部隊。四是敵我陣地之間植被茂密,可以將炮兵陣地也轉移到此處,增加炮火的射程和精確性,而且不易受到敵人炮火的縱深壓制。
在聽了鄭維山的分析之後,第60軍軍長張祖諒站了起來,他表態說:“支援兵團的作戰方案,堅決執行命令,一定完成兵團交給的攻佔883.7高地、902.8高地、殲敵一個團的任務。”
第67軍軍長邱蔚隨後也站起來發言,表示同意兵團的作戰方案,堅決完成攻打十字架山、殲敵一個團的任務。此後,邱蔚還就如何攻打十字架山,作了簡要的說明。
兩位軍長都表態支援,不過鄭維山也明顯地看出,有的將領對這個方案還有疑慮。他們的疑慮不僅是對作戰方案本身,另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按照高階指揮人員輪換的原則,志願軍第20兵團新任司令員楊勇、新任政委王平,馬上就要赴任了。也就是說,鄭維山很快要奉命回國了。因此,有的將領就表示,這一仗是不是先不要打了,等新任司令員和政委來了再說。
就在大家商討研究的時候,志願軍代理司令員鄧華打來了電話,表示目前打高地的條件還不成熟,他的意見是不要打,並請鄭維山慎重考慮。不過,鄭維山決心已定,向鄧華表示:我已經下定了攻打高地的決心,錯了我全責。
通話結束之後,鄭維山一臉嚴肅,對著將領們說:“這一仗一定要打。錯了我負責!殺頭殺我的!”
第60軍軍長張祖諒站起來說道:“我和你共同負責!”
鄭維山一拍桌子,說:“不要你負責,你只管打你的,錯了,有一個腦袋頂著就夠了……”
作戰會議結束後,鄭維山讓張祖諒立即組織三千多人的潛伏部隊。不久,張祖諒就將2個團的前線指揮所、4個營部、15個半步兵連、4個機槍連共3500多人聚集在了一起。鄭維山隨即與大家研究具體問題:潛伏期間吃喝拉撒怎麼解決?潛伏的注意事項是什麼?等等一系列細節問題。
1953年6月9日,第60軍三千多人的潛伏行動開始,鄭維山親自坐鎮第60軍指揮。鄭維山還對張祖諒說:“三千人潛伏到敵陣地前沿一天一夜,哪一點想不到,哪一個問題不解決,都可能功虧一簣。”張祖諒回答說:“戰鬥打響時,只要這三千多人能站起來衝鋒,勝利就有把握了。”
6月9日晚上,三千多人的潛伏部隊先後報告到達敵人陣地前線,至10日凌晨4時已全部安全進入潛伏區。10日早晨,太行出來了,三千多名志願軍戰士紋絲不動地俯臥在茂密的植被之下。此時,敵人的炮兵漫無目的地打著冷炮,我軍也零星地進行著還擊。按照鄭維山的交待,在開炮期間,潛伏的戰士們可以輕輕地翻個身,調整一下潛伏的姿勢。
可是說,潛伏的過程是漫長的,是艱苦的,大家都感覺時間過得太慢太慢。在此期間,也有零星的敵人走出陣地,在陣地前沿進行搜尋。不過,透過望遠鏡一看到敵人走出來,鄭維山和張祖諒就命令炮兵精準射擊,迫使敵人退回到陣地之內。
天色慢慢黑暗了下來。10日晚上8時過後,鄭維山突然站了起來,他看著手錶讓大家對對錶。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之後,晚上8時20分,鄭維山下令炮兵齊射。隨著一陣陣呼嘯的聲音,上萬發炮彈傾瀉在敵人陣地之上,敵人陣地頓時成了一片火海。
在持續20分鐘的炮擊過後,三千多名志願軍戰士結束了潛伏,他們一擁而上,很快衝進了敵人的陣地,與敵人展開廝殺。此時,鄭維山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前方的訊息,抓起電話對著第60軍軍長張祖諒說:“怎麼搞的?仗才開始就放羊啦!趕快把情況報上了!”
不一會,張祖亮回電:“潛伏部隊僅有了一個多小時就攻佔了敵人防守的883.7高地、902.8高地,成功殲滅敵人第5師第27團部、第2營、第3營和師部搜尋連。”
攻擊高地成功了,所有人都掩不住喜悅。此時,鄭維山用起了“激將法”,他對第60軍軍長張祖諒說道:“攻佔高地之後,你們將面對敵人一個軍團四個師,還有美軍的一個空軍聯隊,天亮之後敵人肯定要反撲,你要是頂不住,早點說話,讓兵團二線部隊上。”
張祖諒一聽急了,心想我們第60軍潛伏部隊辛辛苦苦打上來,豈能讓二線部隊“分功勞”?於是,張祖諒下達作戰任務,誓死守住兩個高地,打退敵人的反撲。此時,鄭維山沒有閒著,組織運輸部隊將武器彈藥不斷送上兩個高地,戰鬥異常地激烈。
當第60軍反擊敵人反撲的時候,鄭維山向第67軍軍長邱蔚下達作戰命令:“你們立即向十字架山發起攻擊,火力要猛,動作要快!”十字架山陣地由於工事堅固,被敵人稱之為“模範陣地”、“京畿堡壘”。邱蔚率領的第67軍早已經做好準備了,事先以7個連的兵力潛伏在敵人陣地之前。在持續20多分鐘炮擊之後,他們分路發起衝擊。經過一個半小時的激戰,第67軍成功佔領敵人陣地,殲滅敵人第8師第21團大部。
第67軍的迅猛攻勢,讓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同時兼任聯合國軍地面部隊總指揮的泰勒,慌作一團。為了防止第67軍不斷擴大戰果,泰勒急忙調兵遣將,阻攔第67軍。然而,泰勒哪裡知道,他中計了。鄭維山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派出兵團第二梯隊的兩個師分別從東西兩側加入戰鬥,配合張祖諒第60軍作戰,向敵人第5師控制的高地和敵人第20師第62團陣地同時發起猛烈攻擊。
6月14日晚,張祖諒以第180師三個團和加強的第68軍第203師一個團向西南方向949.2高地、水洞裡等地發起進攻。至15日早上8時,攻佔敵人第5師兩個團防守的西起加羅峙、東到廣石洞段全部陣地。同時,由第60軍指揮的第33師於6月14日、15日兩次進攻敵人第20師一個營據守的1089.6高地及其以南兩個無名高地,並擊退敵人多次反撲。第60軍在這次反擊作戰中共計斃傷俘敵14800餘名。
另外,邱蔚指揮第67軍於6月14日,乘勝攻佔了龍虎洞以北、狐峴公路以東敵人第8師第21團全部陣地。在這次反擊作戰中,邱蔚率領的第67軍共計斃傷俘敵13500餘人。6月15日,鄭維山指揮的志願軍第20兵團反擊作戰,即1953年夏季反擊作戰第二階段戰事落下帷幕,敵人第5師第一線團的陣地和第8師一個團的陣地全部被志願軍佔領。
6月15日晚,在鄭維山準備指揮兵團第二梯隊繼續向前推進,全部收復金城之時,他接到志願軍司令部和朝鮮人民軍聯合簽發的命令:“敵方已答應我方提出的全部條件,停戰談判全部達成協議,戰線將按照雙方現已佔領的實際控制線重新劃定。簽署停戰協議在即。”
同時,志願軍司令部還指示鄭維山,立即派人將我部現已佔領的陣地前沿座標圖送往板門店,以便驗證界定軍事分界線。命令還規定:“從6月16日起,各部隊一律停止主動向敵攻擊,但對敵向我發動的任何進攻,則應堅決地給以打擊。”
作戰勝利了!當人們歡慶勝利的時候,卻找不到鄭維山的身影。後來,有人才看見,鄭維山竟然趴在作戰室的桌子上睡著了!鄭維山指揮的這次反擊作戰,切掉了敵人突入我軍戰線的釘子,為不久後的金城戰役勝利開創了有利的條件。
不久之後,鄭維山奉命回國,先後擔任過北京軍區副司令員、代理司令員、司令員,蘭州軍區司令員。1955年授軍銜,鄭維山被授予了中將軍銜。2000年5月,鄭維山將軍在北京病逝,終年8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