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之戰: 北朝具裝騎兵對白匈奴遊騎兵的勝利

龜茲之戰: 北朝具裝騎兵對白匈奴遊騎兵的勝利

公元382年,苻堅建立的前秦帝國正處如日中天之時。然而,作為一個亂世中冒起的新勢力,帝國內部依然存在諸多不穩定因素。作為數量有限的統治核心,苻堅麾下的氐族人不得不同諸多鮮卑、匈奴和羯人殘部聯合,並吸納中原的豪族共治。擴張與戰功,是維繫其脆弱正統性的最有力武器。

就在這一年,苻堅做出了南下攻滅東晉的決策。同時,兩位來自西域的小邦君主也拜訪了他的新首都長安。車師前部王彌寞、鄯善王休密馱一同向這位大秦天王請命,希望前秦能夠繼續過去中原王朝在西域的共主政治。兩位西域國王的請求,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但實質上卻飽含了重要的經濟和政治因素。

原來,早在漢魏時代,西域就是東亞聯通中亞等地的重要中轉站。大量的綠洲城市在認可長安或洛陽的權威之餘,也享受著超過以往的貿易份額。尤其當匈奴勢力控制著整個草原,讓絲綢之路的北道不能被中原帝國所好好利用。原本顯得並不十分方便的河西走廊與西域,就成為了最重要的商貿集散地。河西走廊也在一時間成為了古代東亞的馬六甲海峽。

然而,隨著西晉帝國的崩潰,這種固有格局已經不復存在。大量南下的部族中,也包括來自中亞等地的粟特商人。這等於是重新打通了河中-七河流域-鄂爾多斯高原-代地-晉北的古老商路,嚴重稀釋了西域城市的商業收入。曾以晉陽為都城的前秦,自然也是其中的受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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貿易格局的異位,也讓各地區之間原本就不平衡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又進一步拉開了差距。在西方被稱為白匈奴的屬於吐火羅遊牧族群--獪胡,利用匈奴在蒙古高原的崩潰,迅速躥起。在壓制了屬於東伊朗-斯基泰系的烏孫人後,又接著南下到西域的塔里木盆地。透過扶持同屬於吐火羅系的城邦龜茲,作為自己的代理人。許多周遭的東伊朗系綠洲城市,便不得不被強行隸屬於他們之下。獪胡與龜茲在當時的西域,就扮演著後來蒙古金帳汗國與莫斯科大公在東歐的角色。

所以,彌寞、休密馱的突然到訪,就是希望前秦出兵來幫助自己從吐火羅人的霸權下解脫出來。由於苻堅的首都已經從晉陽搬到了長安,所以他很自然的開始考慮開拓河西走廊與西域,為關中基地建立穩定的外部輸入通道。加上他的政權,嚴重依賴對外戰功來獲得人心,便派出氐人大將呂光西征。

公元383年,呂光便奉命率70000人的大軍西征。由於需要穿過大片環境惡劣的地帶,他的部隊中就包括了眾多以後勤運輸為主的中原民兵。氐人雖然是軍隊的絕對核心,但其步兵與騎兵更適合山地作戰。所以,西征軍還必須帶上眾多從鮮卑、匈奴等遊牧後裔中抽調的騎兵助陣。等到大軍進入塔里木盆地,就可以依靠盟友來支援後勤。很多原本中立的城市,也迅速倒向呂光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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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呂光的軍隊並沒有迅速拿下龜茲。作為盛極一時的西域大城,龜茲人不僅在城裡建起了堪比長安的宮殿,也大力修繕自己的城防設施、儲存更多的戰備物資。呂光自知無法強攻得手,便採用了經典圍困戰術。他在城市周圍建立了一系列的工事,每5裡就分配一支部隊紮營,再用騎兵在封鎖線附近巡邏。這樣不僅堵住了城市與外部的大分部聯絡,也將很多原本在龜茲周圍放牧的部落也驅趕到城裡,加劇了守軍的後勤壓力。

公元384年7月,龜茲的補給品即將耗盡。城內貴族不得不向北方的宗主獪胡求助。雖然獪胡人當時正忙於維護自己從河中到草原西部的勢力,但還是派出了一支部隊南下。這些騎兵與很多之前的內亞軍隊不同,並沒有將騎兵嚴格分為具裝重騎兵與輕裝弓騎兵。相反,有限的核心部族戰士,全部在傳統扎甲之外還是裝備了質量不錯的鎖子甲。獪胡騎兵也因此成為了遠可彎弓拉箭,近戰又槍矛犀利的可怕遊騎兵。

針對呂光的圍攻部署,獪胡騎兵也發起了類似反包圍的打法。他們不斷襲擊前秦軍隊的駐地,同時也攻擊運輸補給的糧秣徵集分隊。在面對負責警戒的輕裝弓騎兵時,他們的近戰勢力更勝一籌。面對落單的步兵,則更具有重大優勢。甚至會使用皮革套索,將散兵遊勇捕獲後殺害。類似的襲擊則會在不同地方同步展開,一度讓前秦軍隊恐懼不已,以為有20萬騎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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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可能不戰自潰的局面,呂光及時做出來調整。他放棄了單純的圍攻措施,轉而將全軍集中到龜茲以西集中紮營。這樣一來,部隊再次形成數量優勢,便於挫敗對手。由於他同時下令附近的各東伊朗城市也緊閉城門,所以很難讓數量不足的獪胡騎兵也獲得補給。此外,這種收縮戰略也容易被習慣爭強好勝的遊牧部落視為軟弱。這樣,決戰就很快在兩軍之間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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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84年8月,無法再忍的獪胡與龜茲聯軍主動找上門來。獪胡人此戰出動的騎兵可能不足2000,其餘部隊為草原附屬部族的遊牧騎兵和龜茲城裡的步騎兵守軍。呂光的部隊雖然來時有70000之眾,但除去戰鬥力低下的屯田民兵外,精銳也不足萬人。所以,這就成為了一場在實際兵力上勢均力敵的較量。

戰鬥開始後,獪胡人繼續依仗自己的遊騎兵從中路出擊,並將龜茲的步兵部署在兩翼壓陣。龜茲步兵很可能與當時的所有中亞-草原系步兵一樣,是典型的步行弓箭手,並由前排隊長防止的大盾牌掩護。前秦軍隊則在設防營地外列陣,用弓弩與敵軍對射。但因獪胡騎兵的護甲質量上成,很多民兵的箭矢都不能將其射穿。隨著戰鬥的進行,獪胡-龜茲聯軍不免覺得自己即將收穫一場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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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刻,呂光突然派出了北朝軍隊中的精華--鐵甲騎兵。這些人馬具裝的戰士,幾乎被武裝到了牙齒。他們從兩翼的突然襲擊,很容易擊破龜茲人和其他遊牧民的輕裝部隊。隨後,前秦的步騎兵一同合圍了在中路繼續奮戰的獪胡精銳。後者只能在無奈中選擇突圍,而大量龜茲來的守軍則因為來不及逃跑而陷入被追殺的境地。前秦軍就這樣在當天的戰鬥中,斬獲了總計10000人的敵軍。戰後,獪胡人暫時被逐出了西域的權力場。龜茲人也只能無奈的向呂光投降。他們接受了呂光安排的新國王,喪失了自己的獨特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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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前秦帝國並沒有因為這場西域大捷而獲得進一步的鞏固提升。相反,由於苻堅在前一年的淝水之戰中敗退,他的帝國也因為內憂外患而瀕臨崩潰。呂光派回長安的傳令兵,就已經無法同玉門關以東建立聯絡。

公元385年,安排完西域事物的呂光開始率軍返回關內。但在半途中,他受到了苻堅被殺的噩耗。鑑於自己和整支大軍一起成為了流亡者,他索性佔據戰略位置重要的涼州,隨即創立了後涼政權。這個臨時建立的流亡者軍政府,便在西域等地維持了十多年的控制。

過去,呂光的西征與這次龜茲之戰,非常容易被人忽略。這一方面是因為前秦帝國的統治時間短暫,淝水之戰的名聲也過於響亮。其次,呂光的歷史地位與前涼的存在時間也極短,不容易引起重視。但戰役卻在很大程度上反應了當時的一些技術與軍事方面的細節。

剛剛處於上升期的獪胡勢力,其精密的鎖子甲裝備雖然還比較有限,卻已經讓很少見到類似裝備的東亞軍隊為之側目。但鎖子甲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在歐洲和地中海地區出現與傳播。龜茲之戰前的一個世紀,中亞西部的薩珊波斯人也開始逐步採納。獪胡極有可能透過與河中城市的貿易,獲得的這些裝備。他們在後來不短的時間內,又繼續以河中和七河流域為基地,與粟特商人結成了一個戰略同盟。最終在波斯和北印度的歷史上留下了重要一筆。甚至為即將開始的突厥勢力崛起,完成了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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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呂光的軍隊,也是非常典型的北朝組合。以鮮卑人為主的具裝騎兵,開始逐步成為非常重要的軍種。這個過程從東漢時便緩慢開始,一直到當時才正式開花結果。軍中大量負擔後勤與雜役的步兵,也直接源自魏晉時代的郡縣軍事力量。他們的軍事技術或許並不傑出,但沒有他們也無法完成很多必要的遠征工作。這種精銳騎兵分隊+屯田步兵雜役的配置,在漢末-三國時期已經大行其道。在南北朝的前期也將繼續被髮言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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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只要社會條件允許,看似不善戰的中原地區依然可以出產相對不錯的軍事力量。只是其必要的社會結構往往只存在於有槍便是王的亂世,並迅速湮滅在有奶便是孃的盛世。熱衷歌功頌德的儒家史官們,自然就更有吹捧後者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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