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非常經典的話: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講的就是從受虐的位置走向施虐的過程。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這樣做有非常多的好處:
在兒童的體驗裡,儘管處於受虐的自己很弱小很痛苦,但施虐的父母、長輩卻看起來很有力量,過得很愉快。所以要逃避這種痛苦,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走到對立的位置。而非苦惱那些不知後果看不到希望的空想。
絕大多數的施虐者都不會承認自己的行為是虐待。他們會說,這是很“正常”、“合理”、“普通”的事情,你之所以感到痛苦,是因為你不夠好,又或者你不夠堅強,甚至是因為你是個壞小孩。在這樣的環境下,兒童會怎麼想?兒童會選擇使用各種方法遮掩或者無視受到虐待時候的痛苦,包括合理化、認同、否認、壓抑、分裂等等心理防禦機制,因為一旦成功,兒童的世界將會是完美的。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無視內心的痛苦意味著獲得進入施虐者世界的門票,進入“樂園”。
虐待的關係,再怎麼說,也比完全沒有關係要好。你虐待我,起碼我對你而言還有意義。呆在關係裡,起碼還有關係可言。倘若離開,大概就要陷入無盡的孤獨當中了。
有的時候,人們會瘋狂地想要“復仇”。而復仇的方法,往往就是讓對方去到當年自己呆過的位置。復仇的方式,也自然與當年受到虐待的方式一般。
除了施虐受虐關係中的好處,停留其中還因對其他事物心生恐懼:
除了擔心受到懲罰,人還有另一種恐懼:擔心美夢的破滅。精神分析師費爾貝恩(Fairbairn)在提及個體內心的“壞形象”(bad object,壞客體)時提到,壞客體在內化成內部客體的時候,會進一步的分裂(split)成拒絕性客體和興奮性客體,前者懲罰、挫敗個體,後者則引誘其產生無法滿足的慾望。簡單而言,就是“名為希望的絕望”。在這樣的經驗中長大,當真正的希望與機會出現之時,人早已失去判斷的能力而寧願相信這僅僅是另一個陷阱——生活有且僅有一種現實,那就是施虐受虐的關係。
熟悉的領域與未知的領域,人更願意選擇哪一樣?虐待的關係縱然讓人痛苦,但身處其中的人早已輕車熟路,成為關係中的行家:我知道怎麼去安撫和取悅施虐者,我知道怎樣去忍受疼痛,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知的,我還知道怎樣去成為一名施虐者。另一邊則是完全陌生的領域:我能夠想象有人並非因為利用或者懲罰而接近我麼?我要怎樣與他人建立平等的關係?我要怎樣說話,怎樣和別人溝通?在平等交流的世界裡,受虐者的狀態就像步履蹣跚的嬰兒般行進困難。自卑和恐懼的心情隨之而來。
最後想要強調一點,或許對於旁人而言,遭受虐待的人看起來有很多選擇,有很多可能性。有的時候甚至會有人為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試問沒有視覺能力的人,如何相信光的存在;沒有色彩辨別能力的色盲患者,如何相信世界是五彩繽紛的?當人們深陷過去的情境之中,他們已經做出了能夠做到的最好選擇。
但這並非意味著無可挽回。倘若想要從原有的關係模式中脫離,那麼最好的方式莫過於置身於嶄新關係之中親身體驗。知識在其中的作用有限,因為缺乏體驗的知識,就如同興奮性客體一般不可信;唯有對關係的實際體驗,方能夠讓人反思過去視為真理的偏見,去接受和擁抱更為寬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