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雜記」夏至,在醫院遇到的故事和悟到的人生

夏至,五月中。《韻會》曰:夏,假也,至,極也,萬物於此皆假大而至極也。

初候,鹿角解【音駭】。夏至一陰生,感陰氣而鹿角解。解,角退落也。

二候,蜩【音調】始鳴。蜩,蟬之大而黑色者,蜣螂脫殼而成,雄者能鳴,雌者無聲,今俗稱知了是也。

三候,半夏生。半夏,藥名,居夏之半而生,故名。

弟弟發了幾張照片來,說是老家麥收了,今年家裡的麥子收成還可以,麥粒打了兩車。

前幾天麥收剛開始的時候,老媽電話上說,去年秋天乾旱,後來下了雨,麥苗長勢參差不齊,麥收時熟得也青黃不一,但又不能等,有的村民家裡的麥子,打出來不少麥粒還是綠的。

11歲的侄子已經能夠幫著幹活了,弟弟說打好的麥子要晾曬,基本都是侄子用桶提到平房上去的,小男子漢了。

在城裡這麼多年,麥收對我已經是遙遠的事情。其實關於麥收,多是苦累的回憶。麥熟一晌午不等人,所以叫搶收。火辣辣的太陽曬著,汗水流著,那時候誰也顧不上麥浪滾滾的浪漫。

小時候為了不把麥根留在地裡,影響玉米等的播種,麥子都是用手拔的,父母的手上磨得都是厚厚的繭子。麥子捆起來收回去,用鍘刀鍘了,麥穗放到機器裡脫粒,麥秸麥根堆成垛,留著燒火做飯。打麥子時塵土飛揚,鼻子裡都是黑的,全是土。後來改用鐮刀收割,再後來都用收割機了。

對農民來說,苦累算不了什麼,這是常態。豐收時片刻的喜悅,可以化解一年多少的辛苦。

老媽前一陣的腰腿疼又犯了,吃了些中藥。經常打電話問我胃好了沒。我說沒問題了,實際的情況一直沒有給她說,怕她擔心。

這段時間,基本上是息諸事緣,在醫院做完介入,住院半月,出院至今一週,基本在家靜養。

病是一個詞彙,卻也可以開啟一個世界。尤其在醫院這個地方,每天都有各種故事上演。

病房位於14層,視野開闊,窗外就是蔥蔥郁郁的千佛山。千佛山上的金色彌勒佛,每天笑呵呵地注視著這個城市,那無憂無慮的笑容,是有攝受力的。但病房裡的人,大多都是心頭有事,經常有人走錯了病房,冷不丁一抬頭才發現走錯了。

病房裡有三個床位,我在中間那張。南邊開始住的一位病人來自南部山區,妻子負責照顧丈夫。醫生問他們來自哪裡,那位妻子說:我們家離這可遠了,在仲宮。想來要不是生病,兩口子平時都很少進市區的。

過了兩天,又換了一位德州的崔大哥來,他已經做了多次介入治療,也是妻子陪著來的。後來做完介入,妻子就回家了。崔大哥跟我同齡,長我半年,育有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工作,兒子也上初一了。兩個孩子經常跟他影片,問候一下情況。崔大哥性格開朗,話也不多,每天早上起得很早,有兩天早上自己一人在免費時段去了千佛山,說爬到了山頂的亭子那。

北邊床上的一位老兄體格較胖,是從臨清來做無痛胃腸鏡檢查的,前後住了差不多一個周。這位老兄半夜的呼嚕震天響,我屬於睡眠比較深的了,但每天半夜都被震醒。南邊的崔大哥比較安靜,估計苦了他。我自己也打呼嚕,有天跟崔大哥說:我沒打呼嚕影響你吧?老崔笑笑說:你也打呼嚕,不過不那麼厲害。

後來北床來了一位濟南本地的男病人,人乾瘦,也不大說話。為確保檢查效果,醫生建議他做個胃部肺部全面的CT。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我的胃都切除了。雖然辦了住院,但他每天中午也不在醫院呆,打完針就揹著包走了,據說是要去單位打卡。

醫院裡的醫生護士也都有故事。

有天一位主任來查房,說起查體的事情,我說我好幾年沒查體了。他半開玩笑地跟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

負責的李主任,四十出頭,人幹練果斷,跟你聊起病情和治療方案,都是言必有中,多餘的話很少說,但聽了讓你覺得心裡踏實。

護士們一般很快就會跟病人熟悉起來,護士小孫來了,病房裡總是歡聲笑語,她也喜歡開個玩笑,人也敬業。我比較佩服她的是,有時候打點滴換藥的時候,她總是能把時間掌握得大差不差,有時來換藥的時候,基本上一袋也馬上打完了,你根本不用摁鈴。這也是專業素養。有天一位護士來給崔大哥送藥,他正好不在,怕他看不到,護士特意把藥片用膠布貼在他的水杯上。

我小時候有過當醫生的夢想,想著可以救死扶傷,為人解除病苦,但後來理科成績不佳,也就斷了這個夢想。

呆在病房裡畢竟也是枯燥的事情。這恰恰也是讀書的好時候。木老爺送我的一本厚厚的寫宋仁宗的書,我就是在病房裡看完的。

快出院的時候,閒著無聊,雖不懂平仄對仗,還試著寫了首詩:

無題

息諸事緣半月餘,

榻上閒時偶翻書。

放眼滿目青山在,

彌勒含笑雲不住。

後來師父看到了,還特意和了一首:

僧家住處即深山,

門外事擾心卻閒。

滿目青山非他物,

何妨雲沉寒潭間。

這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人在生病的時候,會有大把的時間,反過頭來想想人生很多的事情。健康的時候,我們都想著往前衝往前衝,很少會去想有天生病了會怎樣。除去先天的遺傳或者基因問題,其實很多病的產生,不外乎作息飲食不規律、心裡壓力大等因素有關,但這些情況,我們在年輕健康的時候往往不以為意。還望各位多珍重。

病會帶來痛苦,但也會帶來關愛,會喚起人內心的慈悲,甚至也是很多大德悟道的助緣。“願我未來能治眾生身心兩病舉世歡喜”,這是佛門中藥王菩薩的大願,拔苦與樂,那麼深的悲心。明代蕅益的《十大礙行》中,第一條就與病有關:“念身不求無病。身無病則貪慾乃生。貪慾生必破戒退道。知病性空,病不能惱。以病苦為良藥。”細細品讀,頗堪回味。

說遠了。轉眼出院在家靜養也已經一週了,每日在家也是讀書寫字,承蒙各位好友親朋師長掛念,我挺好的。朋友們也都挺好的:木老爺南下滬上又去威海,公司業務步入正軌;老崔說是在姚家附近又簽了一個新的門頭,要開一家新店,那裡也是他來濟創業起步的地方;孫真的牛津樹英語也終於復課了,不容易。哦,還要謝謝玉林,出院第一天,就收到他寄來了一摞牛津大學出版社的董橋散文,裝幀太好了,愛不釋手。

弟弟開玩笑,問要不要給我寄點新打的麥子。

說實話,我還真有些懷念家鄉陽光下的新麥香。

(老溫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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