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壓"妖鎳"，背後有高人

編者按：本文系創業邦專欄作者BT財經原創作品，作者張津京，創業邦經授權釋出。

3月8日，LME鎳價妖上天之後發生的事情並不如很多人所料，卻精彩異常。

當日，低調的溫州富豪項光達和他同樣低調的世界500強公司——青山集團，因為一則國際大宗商品不按常理的瘋狂上漲，迅速被推上了熱搜。

3月8日早上，很多金融分析師是被電話叫醒的，鎳價的非常上漲成為三八婦女節收到的一份“驚愕禮物”。

在LME的隔夜盤中，鎳日內最大拉漲89%，最高達55000美元/噸。到凌晨收盤，LME市場上鎳價收漲76%，至50905美元/噸，為2007年6月以來最高水平。如果說此時鎳價還有來有往屬於震盪上行的階段，等到白天亞洲交易行情開啟，鎳價的瘋狂迅速讓很多人目瞪口呆。

北京時間9點倫敦商品交易所亞洲交易開盤之後，鎳價經過短期回撥之後，繼續保持暴漲態勢，突破7萬美元/噸、突破8萬美元/噸、突破9萬美元/噸，LME鎳價正在不斷重新整理人們的認知。在下午時間14點左右，漲幅已經一度超過100%，價格達到101365美元/噸以上。

這不光是年內交易的記錄，也是倫敦交易所有史以來鎳價交易最高的價格。

國際和國外媒體在這一天迅速曝光一件事，那就是中國最大的不鏽鋼生產和鎳礦提純與擁有企業青山集團，因為手握大量LME空頭期貨合約，被海外資本玩家逼到了可能要平倉接受鉅額損失，才能脫身的地步。

另一邊，根據LME 資料顯示，自1月10日開始，某單一客戶持有的鎳期貨倉單佔比從30%-39%逐漸增加，當下佔總倉單的比例已超過90%。

資本的巨獸已經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這樣的情況，讓低調富豪項光達和他同樣低調的青山集團，第一次走到了全國人民關注的鎂光燈下，並切切實實引發了國內資本市場針對於鎳製品期貨和相應上市公司股份的恐慌與調整。

這恐怕不是項光達一直想要達成的目的。

在浙商圈子裡，項光達被叫做隱形冠軍和資本操盤手。

最早這一家民營企業主要承接很多不鏽鋼門窗的配件生產和定製任務。後來項光達力排眾議大膽投資，引進不鏽鋼生產線，逐漸轉型成一家不鏽鋼原材料生產企業。

到2008年，青山集團可以名列中國不鏽鋼企業前20強。

眾所周知，不鏽鋼中含有金屬鎳。進入2000年，項光達無意中發現國內一項成型的鎳生鐵技術，這可以大大降低從海外普通鎳礦提取鎳和鐵化合物的難度。畢竟，鎳礦石難以提純，而且跟不鏽鋼產業相關的鎳礦應用技術，也被歐美壟斷。因此當時中國都只是進口海外的鎳原料，進行後續加工生產。

這成為青山集團崛起的契機。

到了2008年，他看到海外資本退潮很多礦業難以為繼的情況，決定向上游拓展，趁著經濟危機，國際市場鎳價暴跌時機，開始在海外大規模收購原礦。

中間青山集團又攻破了用含銅和鐵紅土鎳礦提純高冰鎳的技術，這徹底打開了青山集團發展的快車道。因為三元鋰電池中的正極用的是硫酸鎳，而硫酸鎳可以不用純鎳，使用高冰面化合也能產生，並且還能降低成本和投入。

這拉開了青山集團進軍新能源電池製造業的大幕。

青山集團開始佈局新能源行業，是從2017年開始，從上游鎳礦開採和下游新能源產品製造兩方面，力圖打造“鎳鈷礦產資源開採-溼法冶煉-前驅體-正極材料-電池應用”新能源全產業鏈。

尤其是在全球鎳儲量最高的印尼，青山集團不光擁有當地最大的礦藏開採和所有權，而且在當地投資興建了礦業園區，攜手華友鈷業和格林美引進大量先進生產線，專門生產高冰鎳和其他相應的半成品鎳。

根據青山集團披露資料顯示，其鎳礦石產量將在2021年達到60萬噸，2022年達到85萬噸，到2023年將躍升至110萬噸。目前，旗下專門負責鎳礦生產的青拓集團已形成年產180萬噸鎳合金的生產能力。國外業務則透過印尼青山園區(IMIP)和緯達貝工業園(IWIP)實現，總產能超過350萬噸/年。

此外，2021年上半年還與華友鈷業、中偉股份中偉股份簽訂高冰鎳供應協議，約定青山實業將於2021年10月開始一年內向華友鈷業供應6萬噸高冰鎳，向中偉股份供應4萬噸高冰鎳。

因此，正在運營三條高冰鎳生產線，並且每月產能約為3000噸的青山集團，一直以來被視為全球鎳製品產業的頭號玩家。最新訊息顯示，根據現有正在推進的規劃，2022年10月前，青山集團將高冰鎳年化產量將達到10萬噸，2023年將突破30萬噸。

毫不誇張的說，青山集團在鎳市場跺一跺腳就會震三下。

事件的脈絡逐漸清晰。

國際資本與資源巨鱷嘉能可，因為旗下有軍火業務，很可能提前得到俄烏衝突爆發的相應訊息，於是從1月中旬開始，拼命對於現貨純金屬鎳進行建倉，6號之前已經拿到了倫敦金交所認可標準金屬鎳庫存近90%以上。

作為世界最大的大宗商品貿易商，嘉能可和其他幾家大宗商品前沿企業，早已在事實上超越高盛、摩根士丹利和摩根大通等大名鼎鼎的華爾街投行，而成為過去十年中最賺錢的行業群體。

關鍵這家後起之秀的世界500強投資巨頭，其投資和併購邏輯根本與老牌強者完全不同。甚至為了達成目標，嘉能可不惜迴避規則、顛覆規則乃至創造規則，也由此獲得了超乎尋常的財富增長。

青山集團特別像嘉能可喜歡併購的物件。而且以金融槓桿撬動大宗商品貿易，以大宗商品貿易控制自然資源開採，最終打破下游貿易商和上游生產商間的行業界限，這正是嘉能可意圖建立的行業市場新秩序。

另一邊具有全球三成左右年度鎳礦產出能力的中國青山集團，為了保證未來自己鎳礦產出價格的穩定，幾個月前下了3月份交割20萬噸鎳的賣出空頭訂單。

原本是一個正常不過的生產企業掉期保值交易，但因為青山集團旗下主營業務就兩種，核心的不鏽鋼業務和2021年才延伸進入的新能源電池領域，其產品根本不用純鎳，這就讓這個掉期保值生意有了不是漏洞的漏洞。

作為全球不鏽鋼生產的老大，青山集團起家的根本就在於掌握了從貧礦中提煉鎳生鐵，從而直接生產不鏽鋼的技術。而新能源電池，現在青山集團在印尼生產的高冰鎳經過化學反應，即可生成三元鋰電池正極所需硫酸鎳相應產品，無需再使用高純度的純鎳來進行製造。

因此青山集團實際上庫存是沒有純鎳的。而嘉能可賭的就是一直以來都是從俄羅斯獲取純鎳來平倉的青山集團，由於LME剛剛禁止俄羅斯純鎳的交易，在短期內找不到20萬噸純鎳的供貨，從而在多空拉鋸中認輸。

也因此3月8日鎳價被拉到10萬美元一噸以後，所有知道實情的人都異常緊張。因為根據期貨交易的規則，各方所謂空投或者多頭，其實就是預期交付的合約買方與賣方的稱呼。而既然是定期合同，到期之日必須交割。

這也就意味著，嘉能可前期大範圍的囤貨，加上用瘋狂的準備金投入利用8倍的槓桿讓鎳價突破10萬美元一噸，如果青山集團在3月9日交割日手裡沒有20萬噸的純鎳，就不得不按照3月8日最終降回的8萬美元一噸價格，從市場購入純鎳，然後再交付給持有多單也就是購買單的相應資方。

如果這變成現實，數字將會是160億美元。這對青山集團來說，基本處於將其血洗到極點的一個操作。

據說在3月8日事態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情況下，青山集團主動找到幾家多方，尤其是嘉能可談判，希望能認輸並補償一部分費用平倉離場。

但嘉能可這個時候亮出了獠牙。秉承其一貫趁火打劫的思路，對方提出不要青山集團的補償和現金，而是要青山集團在印尼最大鎳礦60%的股權。

當然，這個嘴臉是個人都覺得非常難看，嘉能可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在中國媒體詢問的時候給予了否定的回答。但透過對期貨圈相應資深人士的問詢可以得出結論，事情基本屬實。

然後青山集團覺得就沒有辦法談判了。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3月8日下午臨近收盤，事態出現了兩個變化。

一個是因為鎳價不同尋常的暴漲，讓倫敦金融交易所很多做市商不管多頭還是空頭都損失慘重，必須補交鉅額的保證金才能繼續交易。又因為很多做市商不僅僅操作鎳這一種期貨生意，這讓有一些資金短缺的做市商，在其他金屬交易市場發生違約。據說當日倫敦同市場已經有18%左右的做市商出現違約情況，倫金所如果不緊急介入干涉，很可能整個金融期貨交易市場就此崩潰。

所以當日盤後時間，倫敦交易所宣佈規則調整。新規則表示，在研究了俄烏局勢的市場影響以及近期多種基本金屬的低庫存環境後，要求會員及其客戶禁止在任何LME執行地點以超過相關金屬前一天現貨官方價1%的價格下達鋁、鋁合金、鈷、銅、鉛、北美特種鋁合金、鎳、錫和鋅的明日/次日套利指令。

而且還規定，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對於在3月9日或之後進入交割日的這些金屬的空頭頭寸，如果無法履行交割義務，和無法以不超過相關金屬前一日現貨官方價1%的現貨溢價水平借入金屬，交易所可將它們的交割遞延。

這件事被很多人認為是倫金所幫助青山集團渡過難關的一個有力舉措，更有人翻出了幾年前倫金所被港交所收購的新聞，認為背後有證監會和國家操作的影子。但其實投行和期貨從業者對此的判斷，倫金所更多情況下是在自救。

另一個其實是在青山集團這一邊。跟上一次中行原油寶事件不同，青山集團旗下具有鎳礦和相應鎳產品的產出能力，其在期貨市場的操作是為了掉期保值，而不是為了謀取投資收益。因此它實際上是有大量高冰鎳的存貨，可以提供交換。只不過倫敦金融交易市場所接受的是純鎳板，而不是高冰鎳。

所以在當晚已經有期貨業資深人士猜測，青山集團可能申請交貨展期。因為這符合規則，實物尤其是礦藏的交貨很複雜，一般允許展期30-45天。青山集團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利用自己手中生產的高冰鎳，向其他擁有純鎳企業或者個人兌換相應礦藏，付出一定成本了結此事。

最終訊息也證明了這一點，只不過出手的很可能是國儲和五礦集團。根據業內資深人士張先生接受BT財經問詢回覆資訊顯示，據說青山集團緊急找到能從俄羅斯搞來鎳礦的中國五礦集團，但五礦短期內拿不出這麼多，庫存有限。

當時青山集團已經做好了，從五礦搞到一部分，剩下再想辦法不行認賠的決心。但晚上，項光達接到了發改委領導的電話，詢問需不需要支援。項光達就表達了想拆借平倉的意願，結果晚些時候得到了國家部委的支援，並請五礦集團進行操作。而其中為了規避國儲和五礦的風險，還要求青山集團在海外交易賬戶行建行做了擔保。

這其實是個多贏方案。首先，國儲和五礦借出純鎳，因為有建行的擔保，也不怕青山集團違約；而青山集團則用最近生產的高冰鎳，換回可以用於直接平倉的純鎳，以物換物能最快速湊集20萬噸的體量平倉；建設銀行則收到了手續費，併為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提供了擔保，還提升了品牌價值。

根據張先生的介紹，他推測青山集團給五礦提供了高冰鎳，五礦隨便拿給任何一家三元鋰電池生產企業都可以變現，然後再趁盧布貶值的機會利用人民幣從俄羅斯獲取純鎳，補充國儲的儲存。在這件事情中看似無關，但實際有關的俄羅斯鎳礦公司，則在禁運中獲得了寶貴的人民幣外匯收入。

然後現在壓力就給到了嘉能可一邊。

據說9號青山集團正式通知幾個大多頭，說青山集團搞到了足夠的純鎳可以交易，要求正常交割。一下子讓多頭方壓力巨增。

因為哪怕按照3月7日最終5萬多美元一噸的價格交割，青山手上20萬噸的鎳價值也超過100億美元。這對嘉能可來說無法接受。

這幾日嘉能可為了做多鎳價，已經付出了極大的成本。首先從1月份到3月份，他們花費預計超過30億美元的巨資在市場上掃貨，吃掉了近90%市場上鎳的庫存；其次從3月6號開始，他們在倫金所瘋狂抬升鎳價，每一筆都要支付12.5%的保證金。按照青山集團20萬噸空單，必須有20萬噸多單來對應的規則，就按做數的3月7日5萬美元一噸價格，他們已經支付了13億美金左右的保證金。

像嘉能可這種資產過千億的國際能源與資本巨頭，可以動用流動資金也就在百億上下。原本他們想吃掉現在市場上所有的鎳庫存，然後再抬升鎳價，未來透過炒作二手市場的價格都能回本翻利。

然而如果青山集團這20萬噸鎳正常交割，嘉能可在支付百億美元成本之後，還有沒有經濟實力維持長期鎳庫存的情況，就成了一個迷。

大機率他們需要儘快丟擲庫存鎳來獲取資金，而這樣就會使得他們在倫交所掛出了很多高額多單直接爆單，損失也會十分慘重。

所以當下嘉能可處於一個坐蠟的地位。

更何況青山集團還有自己鎳礦和生產能力。之後為了報復嘉能可此次的資本狙擊，青山集團可以投建電解工廠將高冰鎳電解成純鎳投入金屬國際交易市場。而如果青山集團這麼操作的話，現在都跟進的這些多頭，無一例外會遭受滅頂的打擊。

很慶幸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強大的祖國，這件事倒退10年，國家可能都有心無力。1997年為了幫助香港扛下索羅斯的攻擊，我們是付出了絕大的代價。但現在，輕輕鬆鬆的一點實力暴露，就讓一家國際資本巨頭進退兩難。

這就是時代的進步。

畢竟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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