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可以吃的,也可以喝。舌頭總比眼睛和皮膚更敏感,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人們春天的味道。
比起小燕子,香椿芽才是春天的使者。在桃紅柳綠之前,它迫不及待地鑽出枝頭,剛伸個懶腰,便被等待已久的人們掐下來,放到盤子裡。只需一點細鹽,稍稍醃製,就可以吃得津津有味。若配上山雞蛋,炒上一盤,黃綠相間,熱氣騰騰,更是鮮美無比。
榆錢要來得稍微晚一些,吃法卻是多樣,可以涼拌,可以拌著面粉蒸,也可以做成窩頭。我尤喜歡榆錢窩頭,蘸蒜泥或辣醬,盈握掌中,愛不釋手。
等榆錢在樹上變黃,槐花就要開了。雪白的槐花也是春天的美味,只是香氣過盛,做的時候要把花汁擠幹,否則能香出一股腥氣,就難以下嚥了。
曬乾的槐花可以做餡,包餃子或者包子,摻上粉條和肥肉丁,解膩又解饞。不過,薺菜更適合做餡,咬一口,唇齒間全是山野的清香。
蒲菜追著春天的尾聲浮出水面。濟南的蒲菜是名聲在外的,民國年間出版的《濟南快覽》中提到:“大明湖之蒲菜,其形似茭,其味似筍,遍植湖中,為北數省植物菜類之珍品。”老舍曾對大明湖的蒲菜讚美不已。郁達夫來濟南時,也專門提到:“湖景並不覺得什麼美麗,只有蒲菜、蓮藕的味道,的確還鮮。也無怪乎居民競相侵佔,要把大明湖改變作大明村了……”
我覺得,春天的菜好吃,是因為氣候和土壤。剛剛復甦的土地讓葉子、花朵以及果實都帶著一股欣喜,再加上春風拂面,春光明媚,讓食物也擁有了春天的心情。
我豔羨這些春天才有的植物,它們不用經歷酷暑,也不用經歷秋涼,更不用經歷寒冬,在最好的時節生出來,在最好的時節離去,把最好的味道留給人間。
許多動物,在春天也格外誘人。“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時候,“桃花流水鱖魚肥”。“蔞蒿滿地蘆芽短”的日子,“正是河豚欲上時”。東坡肉要配春天的新筍,鄭板橋愛吃的鰣魚,也要在“春風三月初”時和揚州的春筍一起爛煮。
海鮮在春天最好吃的是爬蝦,亦稱皮皮蝦。它在春天產卵,肥壯的蝦體內全是膏脂,肉質十分鮮嫩。對蝦在清明前後最爽脆,蛤蜊和扇貝也適合春天吃,若海鮮只愛螃蟹,則要忍住,等到秋天,才能吃到最好的味道。
春茶當然也是最好的,尤其是綠茶,明前最珍貴,然造假也最多。不管是龍井還是碧螺春,我覺得真正的雨前茶品質就已很高,若只喝明前,恐怕下肚的多是“年前”的秋茶。
我對普洱情有獨鍾,普洱沒那麼多嬌氣,且可存貯。每年春天,我都會預訂一批春茶,喝一些,存一些。不過,如今的炒作也過分,今年老班章和冰島的古樹茶價格又創新高,我自嘆喝不起,就訂了些滑竹樑子的新茶,據說,這是雲南海拔最高的茶山,那裡的春天來得最晚。
春天也是喝酒的好季節。杜牧就是在春天的細雨中到處尋找酒家,李清照也是在綠肥紅瘦時“濃睡不消殘酒”。讀白居易的“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就想起竹葉青了,雖不是吳酒,但有竹葉的詩意在。我倒存了瓶竹葉青,七八年了,一直未開,總覺得應該再等一等。
有一年春天,農曆三月初七,蘇軾在路上遇到一陣急雨,同行人被淋得發抖,狼狽不堪,然而蘇軾沒什麼感覺,天就晴了。
因為蘇軾剛剛喝了酒,雨停後,他寫了一首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作為一名千年後的讀者,我想謝謝那日的雨,謝謝那天的酒,謝謝那年的春天,成全了一首那麼好的詩。
作者:魏新 魏道泉城
編輯轉發:鄭州陳氏太極拳小架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