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還是舊山河
八大山人——朱耷
朱耷(1626—約1705年)字雪個,號八大山人、個山、人屋、道朗
明朝宗室,朱元璋十七子寧王朱權第九世孫與崇禎皇帝同輩
祖父、父能詩善畫
他八歲即能詩,善書法
漢族,江西南昌人
看過八大山人的畫嗎?
看過就會對他的各種動物翻白眼的獨特形態留下印象
並揮之一笑,繼而揣摩許多
看他白眼朝天的動物
覺得他好狂狷
聯絡他亡國背景
命途多舛
頓時覺得你和他心意相連
其實呢
他的畫不單命運的寫照
更多是禪意的參透
人家也是畫畫天才
並不是單純的標新立異
他的畫美學意蘊濃郁,藝術感強烈
給人美的體驗深刻
簡、素、雅、清,空,
美的前提是真
美是一種人生態度
美是一種深情投入
美是一種愛的關照
美是對生命的敬畏
美在畫本身
悲在身世
齊白石曾詩云:“青藤雪個遠凡胎,雖老衰年別有才;我願九泉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
張大千曾在其《荷花捲》上題曰:“八大山人無上之寶。”
餘秋雨說:“八大山人的畫裡有讓天地為之一寒的白眼。”
1644年,明朝崇禎十七年
也就是清朝順治元年
滿清入關,明朝滅亡
明朝皇帝朱由檢,在萬歲山上自縊身亡
覆巢之下復有完卵
朱耷作為皇親貴胄
族中90多口人成刀下亡魂
事變之時
朱耷與母親、弟弟
深居山中,才免於大難
父、妻、子,已病逝
那年朱耷19歲
國破,君亡,家敗
回看血淚想和流!
愧矣!微臣不死,哀哉!耐火逃生。
他從心底發出絕望的喟嘆
替他想一想
風華正茂
沒有了親人,沒有了伴侶
身心怎樣的創傷難撫
怎樣的刀山血海
擺在朱耷面前,只有兩條路可走
要麼死要麼活
清順治五年,1648年
悲慼無力的朱耷
在奉新縣耕香庵落髮為僧。
世間無門
只能遁入空門
空門再空
也釋化不了憂憤
畫畫吧,寺廟裡的瓜果梨棗
貓一幅狗一幅,鳥一幅魚一幅
簡樸又充滿生機
一隻半空孤鳥
一條水底孤魚
一頭山間野鹿
一雙了無生趣的鵝
畫作簡潔、縹緲、流動、玄遠
以水墨寫意
有靜穆之趣,得疏曠之韻
擅書法,能詩文,用墨極少
寫字和畫畫一樣需要審美
他的字簡化了勾,沒有繁瑣、炫技和媚態
坦坦蕩蕩,緩緩而行,氣息好,書品高
到了三十六歲那年
朱耷棄僧入道
南昌建立了青雲譜道院
不知所為何
僧是皈依?
道是放下?
“一衲無餘
吾侶徙耕田鑿井”
49歲那年的五月初七,
他請友人黃安平畫像
孤苦無依的一生
讓他略顯滄桑
面容清瘦,神色篤定,
黯然的目光中透出堅韌
和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負累
剩下的都是才氣和禪意
題在《個山小像》上的一段話,可以看出他的禪系:
“生在曹洞臨濟有,穿過臨濟曹洞無,洞曹臨濟兩俱非,羸羸然若喪家之狗。還識得此人麼?羅漢道底。”
據此自述,他的禪學修養乃來自於曹洞和臨濟兩宗。
“曹洞宗”由洞山良价和曹山本寂開創
“臨濟宗”由黃檗希運和臨濟義玄開創
出家幾十年,八大山人以此完成了參禪悟道的心路歷程
但是“人在北斗藏身,手挽南箕作簸”
面對自己的畫像審視自我的時候卻發現,
曹洞也好,臨濟也好,
能讓自己的心靈得以片刻休憩,卻不能永久安放
奉佛而疑,奉道而惑,這疲憊不堪、彷徨無依的人是誰?誰又是我?
八大山人落款有人說像笑之有人說像哭之
熙十九年(1680年)初春
離家幾十年後的他
“發瘋似的”撕碎了自己的僧袍
一把火把它燒成灰燼
隨風吹散
從臨川徒步走回南昌
一百二十公里地
向家的方向
不知道是何種力量指引
非僧非道
半生已過
家仍舊是心的方向
回家以後的日子還長
以“驢”為名,賣畫為生
世俗的角度說
“驢”不是好話
但在禪宗經典裡,卻屢見不鮮,
宋靈峰克文則用“江西佛手驢腳接人,和尚如何接人”之說。
可見“佛手驢腳”為江西禪客的特稱
八大山人的一些行為,與“狂禪”不可分割,狂禪也是臨濟禪的特色之一
“未幾病顛,初則伏地嗚咽
已而仰天大笑”
“或鼓腹高歌,或混舞於市
一日之間,顛態百出。”
阮籍的青白眼是他捍衛精神世界的一個武器
八大山人的白眼翻在自己作品裡
空白的畫紙之上
它們每一個都在
肆無忌憚地翻著白眼
赤裸裸地展現著
朱耷之孤魂
因他的人格魅力注入不一樣的特質
孤傲自守、高標獨立
即便、醉過、癲狂過
依然不會輕賤自己
在他的畫中,依舊可以給世界一個白眼
縮著脖子的野鴨、毛茸茸的水鳥、肥嘟嘟的鵪鶉、安靜的翠鳥、倦怠的白頭翁
它們常作出獨立狀,翻著白眼,彷彿入定
或者蹲在大石頭上,
注視著水裡的游魚,做思考狀,
彷彿作者的自況,滑稽且孤寂。
也可以從中體味到他對世事的認識:
這個世界充滿了畫意
但也潛伏著不安
一個人不會因為身世悲悽就能成為藝術家
一位藝術家人會因為生活環境經歷而影響藝術風格
窮而後工固然,天賦與環境薰陶也是重要的因素
所以他的畫不止是個性的展現,身世的述求,更多的是審美天賦,藝術的天才,參禪的悟性
簡單的筆勢蘊含著無限的生機與本質之美
餘白、殘破、極度的單純、誇張
暗示出存在,喚起宇宙意識
透著中國藝術美學之中“單純”的含義。
行於簡易閒淡之中而有深遠無窮之味“
幽深自覺塵氛遠,閒淡從教色相空
他的名字朱耷,
朱字去掉牛則是八,
耷字去掉耳則是大,
不再執天下的牛耳——竟然是個拆字遊戲。
從他並沒有遭受文字獄來看,清朝領導還真沒文化
公1705年
八大山人猝然長逝,享年80歲。
從他的年齡
也可知他的心境安詳
當八大山人回顧自己的一生,“守道以約”是他一生的堅持。
心若沒有“人道”破爛不堪的人生路怎麼前行
墨點無多淚點多,
山河仍是舊山河。
橫流亂世杈椰樹,
留得文林細揣摹。
生於帝王宗室之家,長在皇朝陷落之後;曾是天皇貴胄之子,變為殘山剩水之身;為求人道,出入空門,非僧非道;做過和尚、當過道士,或稱狂士,或曰高人,忽隱世,忽玩世,真清醒假迷狂,不名不氏,惟曰八大,浪跡塵埃中,人莫識也
“青山白社夢歸時,可但前身是畫師。記得西陵煙雨後,最堪圖取大蘇詩”
附:八大山人朱耷畫作
清 八大山人 竹石鴛鴦 立軸 水墨紙本 成交價1.187億元
清 八大山人 仿倪山水 立軸 紙本 成交價8400萬元
清 八大山人 鷲梅花圖 立軸 水墨紙本 成交價1150萬元
清 八大山人 孤禽圖 成交價6272萬元
清 八大山人 群雁鳴集圖 水墨紙本 嘉德2010秋拍 估價4500萬元
清 八大山人 畫眉、行書七絕斗方 立軸 水墨紙本成交價1130萬元畫眉
清 八大山人 黃雀圖 草書合璧 立軸 紙本 成交價1207.5萬元
清 八大山人 松鹿圖 立軸 水墨紙本 成交價2243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