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細緻還原宋朝的《清平樂》,為何差了一點味道

由 司空梓瑤 釋出於 休閒

正午陽光的年度大戲《孤城閉》終於改名成《清平樂》播出了。看名字,大概很難猜出它的主人公是宋仁宗。目前劇已播出幾集,服化道精美還原,臺詞也頗古雅,連一向嚴苛的歷史學家們,都不太能挑出大毛病來。按照這個走勢下去,及格線以上自然沒問題,但觀感上卻並不見佳。“清平樂”是宋詞的詞牌,雙調四十六字,在詞裡面算是小令了,而《清平樂》長達69集,據說已經是刪減後的結果。網上有句吐槽說得妙,這劇與其改名叫《清平樂》,還不如叫《聲聲慢》。

《清平樂》原著小說講了仁宗長女福康公主趙徽柔和內侍梁懷吉之間的愛情故事,這是很適合填一首《清平樂》的,但把宋仁宗改為男主後,將朝堂之事與兒女情長並舉,顯然不是《清平樂》這樣的小令所能容得下。一小時一集的容量,已經讓人感受到了曾被《長安十二時辰》支配的恐懼,劇集耐品度與觀眾耐心值的博弈,比《長安十二時辰》還要過之。

《清平樂》講宋朝,服飾、官銜都下了極大功夫,能讓人感受到用心,但又像一杯溫吞水,還原歸還原,臺詞細品也頗有水平,就是差了一點味道。前幾集裡,只有兩次讓我“驚坐起”,一次是因為晏殊,一次是因為歐陽修。晏殊在詞壇久負盛名,似乎還是第一次在影視中見到,因為一上來就板著學究面孔,並不太引人注意,但當他預知將被貶,手持竹筒走入雨中,哼唱一首《浣溪沙》詞時,突然有了那味兒。雖然曲調未必合宜,但晏殊詞的富貴氣象出來了,而且,至少讓人知道,宋詞是需要唱的。儘管唱的是“小閣重簾有燕過”,這一段卻彷彿藏了許多首宋詞,能讓人讀出“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想到“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唱著詞的晏殊,比朝堂上和皇帝一本正經講孝道的晏殊更來得有神采。

再者是因為寫豔詞而失了狀元的歐陽修,儘管他的故事還未展開,文人的桀驁和風流已經露出頭角,讓人期待之後蘇軾、蘇轍、柳永等一眾詞人出場,倘若裡面能有所演繹。劉娥批評歐陽修做豔詞,引了不算上乘的“見羞容斂翠,嫩臉勻紅,素腰嫋娜”,也讓人期待之後能有宮女、歌女唱一下“庭院深深深幾許”“把酒祝東風”“清晨簾幕卷輕霜”給歐陽公掙一掙面子。

看彈幕評論,最讓人感興趣的還是那群文人,隨著晏殊、范仲淹、歐陽修一個個出場,觀眾齊刷“全文都背誦的那群人要來了嗎”?宋代文人筆記小說創作繁盛,許多詞人軼事也見於各個詞話中,這些碎片式的記載藏有不少當時的真趣。倘若劇裡多融一些宋代的梗,多用一些宋代的典故,多講一些文人的故事,哪怕是化用幾首宋詞當做彩蛋,都能打破觀劇的無聊,給人多一重的審美驚喜。

說起宋仁宗這個名字,也許更為耳熟能詳的是“大宋仁宗年間”,這是宋代知名IP三俠五義、包青天等故事中的背景板。從背景人物改為主角敘事,也許並無不妥。比起各路古裝題材的無腦爽劇,《清平樂》無異於一股清流。專心事業的宋仁宗,不失“大男主”之風,也帶有一種從野史敘事轉向正史敘事的魄力。但如今正劇範兒是有了,沒了喜聞樂見的狗血元素,連“狸貓換太子”都可以拍得那麼平鋪直敘,讓人昏昏欲睡。朝堂上一篇篇文言文政論過下來,中間還要找劇情,觀眾都有些疲了。對於那些文人同樣如此,大眾的興趣點,不是他們在朝堂上留下的劄子,是他們在朝堂之外,從小道末技寫成一代文學的詞和背後的創作秘辛。畢竟,影視劇還是要講故事,既然貢獻不了劇情點,不如索性刪減去那些冗長的描述,想了解這段歷史的可以直接去讀史書,科普不是影視劇的主要工作。

張炎在《詞源》中講:“詞之難於令曲,如詩之難於絕句。不過十數句,一句一字閒不得。末句最當留意,有有餘不盡之意始佳。”《清平樂》看起來縱然文藝,但終究不是用填詞的方式在拍劇,用一個個慢鏡頭堆疊出歷史感,鉅細靡遺地彙報展示,卻少了一份文學的表達技巧。比如“狸貓換太子”在《清平樂》裡完全可以做用典式的埋入,恐怕沒幾個中國老百姓不知道這段故事,即便真不知道,裡裡外外鋪墊了這麼多細節,也足以供考據黨發掘了。“有有餘不盡之意始佳”,給觀眾多一些留白不好麼?

不過,被無腦爽劇薰陶已久,偶爾看點慢節奏的,需要耐心細品才能偶爾咂摸出味兒的劇也未必是壞事情。所謂過猶不及,但開風氣不為師,《清平樂》這劑溫吞水,搞不好是未來影視劇精細化、內斂化的新風向標。69集的內容擺在這裡,後面也許會漸入佳境,愈發精彩,但請不要再說熬過幾十集就真香這種話了,既然這樣,索性把那前幾十集都砍掉再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