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彈子,男孩幾乎都喜歡。
阿桂,兒時鄰里夥伴,人黑瘦,眼小有光,卻不停眨巴,像天上星星。在孩子堆裡,他就是個王,玩打仗遊戲時,只要阿桂高舉右手,手指彎曲張開成手槍狀,大家就跟著他,一起吶喊往前衝。不過,最讓人佩服的,要數阿桂會打彈子。
打彈子,算是一項智力遊戲,男孩幾乎都喜歡。玩耍時,通常在弄堂或打穀場,找一方平地,用白粉圈畫一方地,找一塊紅色八五磚,斜放三十度,用來發彈子。遊戲參與者先用石頭剪刀布發拳,贏者優先發彈子。發出彈子如在界內,發得最遠者可優先擊打別人彈子,打中歸己所有。但如果彈子發出界外,則把彈子放在前面劃“王”的筆畫上,任人“攻擊”,而自己則不能擊打別人彈子。因而發彈子尤為謹慎,全憑自己手感。
能玩這項遊戲者,先要有彈子,最好是簇新透明的玻璃彩彈,那些不透明的“野烏彈”,會不讓玩的。眾夥伴裡,阿海家有錢,他的玻璃彩彈最多,可他打彈子不精,打出的彈子軟綿無力,被人笑稱“老太婆彈”,因而總是輸。於是阿海央求阿桂,要他幫自己打,贏了,分彈子給他。
就這樣,伴隨一陣穿堂風,阿桂上場了。他秒停眨巴的眼睛,瞄了一下游戲場地,看平整如何,有無凹凸,然後走到發彈磚前,捏彈、彎腰、敲磚。彩彈像個精靈,一路悄悄向前,直至底線附近,阿桂如願,優先擊打彈子,不過對方彈子距他較遠。只見他略微彎腰,兩腳八字開,左手叉腰,左眼一閉,右眼一瞄,彈子從褲襠下一飛,宛如拋物一線,只聽清脆一“叮”,打中彈子了,阿桂一笑,阿海也笑,拿起被擊中彈子,往褲袋裡一塞。
遊戲繼續,阿桂屢打屢中,阿海憨憨直笑,贏來的彈子已塞滿褲袋。遊戲結束,守信的阿海給阿桂幾粒彈子,並謙謙上前,討教經驗。阿桂說,儂打彈子人收得太緊,大拇指把彈子扣得太緊,彈撥時力道吃不準,也就打不準。阿桂隨即拿粒彈子,給阿海示範,大拇指摁住彈子,適度寬鬆,又輕輕一撥,彈子如出膛炮彈,穩穩前拋,看得阿海驚掉下巴,直蹺大拇指。不過,這“適度”,阿海終究沒得領悟。
有了彈子的阿桂,可以當家作主玩遊戲。又是一陣穿堂風吹來,不緊不慢,涼爽徐徐,阿桂看了看遊戲的長方地,若有所悟。遊戲開始,輪到自己先發彈子,他依然掌控力度,讓彈子滾到最遠,獲得打彈先機;若是別人先發彈子,而且彈子已近底線,超越幾無可能,他就利用場地寬度,把彈子發到邊側,先躲避別人擊打,後期伺機反擊,也常獲得成功。這以後,阿桂發彈子、打彈子越發拿捏自如,越打越順,眨巴的眼睛,又開心地眯成一線。
都說打彈子有魔力,此話不假。你看輸者不服,贏者很難脫身。於是樹林邊、弄堂裡、場地上,極目視野,昏暗路燈下,斑駁眾人影,喧囂盈滿天。參玩者神情專注,圍觀者興致盎然。低頭看去,白色圈畫方地,紅色發彈磚頭,滾滾向前彩彈,小夥伴玩得神魂顛倒,忘乎所以。此時,黑瘦的阿桂卻鶴立雞群,伴隨連續擊中對方彈子“叮叮”聲,阿桂褲袋裡彈子越來越多,越來越沉。以致遊戲結束,阿桂常常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抹了一把鼻涕,樂顛顛跑回家。
生活中,擅琢磨、會打彈子的阿桂在籃球場上,底線三分投籃,收放自如,也很有手感,屢投屢中。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阿桂當兵了,他槍感好,槍法準,不久被選為特種兵。攻打老山前夕,他作為工兵,用金屬針探測排雷,手感極好,排出很多雷,後榮立二等功。
不過,阿桂十多歲時搬家,將近半個世紀過去,我一直再沒見到他。但兒時他打出的玻璃彩蛋,至今一直在我眼前浮現。
(曹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