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武帝宇文邕是一位严父,他对长子宇文赟的要求极其严格,哪怕只是极小的过失,武帝也会棍棒相加,经常揍得宇文赟皮开肉绽,还痛斥道:“自古至今被废的太子不在少数,难道我儿子就立不成么?”
武帝恨铁不成钢,可是次子汉王宇文赞也不成器,其他儿子年纪太小,没办法,只好命东宫官员记录太子言行,每月上交报告由他审核。
武帝实在是一片良苦用心,他见证了魏周交替,经历了两位兄长的横死,也亲手谋杀了长期把持大权的堂兄宇文护。他深知,皇权看似高高在上,却是个易碎品,来不得半点松懈和马虎。
武帝的出发点是好的,办法却不对头。在他的严厉管教下,宇文赟没成长为出色的皇帝,反倒磨练为出色的演员。他在武帝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竭力掩饰真实想法,而这些的背后,却是被压抑到变态的欲望。武帝一死,长期的压抑突然爆发,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武帝停尸殡宫,尚未下葬,宇文赟抚着从前留下的棒痕,指着棺材骂道:“死得太晚了!”说着,他命武帝的嫔妃宫女排成一列,挑选漂亮的供他淫乐。朝中的有识之士都呆住了,他们可能预感到了未来将是不可避免的恐怖。
宇文赟就是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登上了北周的皇位,是为北周宣帝。上台后的第六天,他杀掉了齐王宇文宪。
宇文宪淡泊名利,与北魏的元勰有几分相似之处。平齐时他剿灭高氏的几支残余部队,自觉威名太高,就托病不出,武帝攻打突厥,他也没有参加。为人如此低调,宣帝仍然不放过他。当晚,他召宗室诸王入宫,接着又命宇文宪单独进见。宇文宪一进殿,就被一群武士冲上前绑了。宣帝派亲信于智与宇文宪当堂对质,宇文宪大义凛然、据理力辩,于智等人还是不容分说,把他缢死,然后以谋反的罪名,将宇文宪的五个儿子以及与他亲近的将军王兴、独孤熊等人,一并处死。
宣帝恨透了父亲的严厉,对《刑书要制》这样的严刑峻法也是嗤之以鼻,便予以废除,还一次又一次地大赦罪犯。结果无视法律、为非作歹的人日见增多,宣帝一看不妙,就推倒重来,重新搞了一套《刑经圣制》,刑罚比武帝的更重,闹得民间人心惶惶,无所适从。
大臣们更惨,宣帝实行特务统治,暗中窥察群臣行为,一有错失,轻则罢黜,重则杀头。武帝遗命辅政的宗师宇文孝伯是宇文深的儿子,为人正直,以前和王轨曾向武帝禀报宣帝的不法行径,导致宣帝挨打,宣帝一直耿耿于怀。想起往事,宣帝怒火中烧,便下旨把王轨和宇文孝伯赐死。
宣帝当了半年皇帝,觉得还不够劲儿,便于大成元年(公元579年)二月传位给七岁的太子宇文阐,是为北周静帝,改元大象。宣帝不称太上皇帝,而称“天元皇帝”,居住的宫殿改名为“天台”,以“天”自称(别的皇帝只敢称天子,这熊孩子更进一步,直接做天了),禁止使用“天”、“高”、“上”、“大”等字。大臣进天台,必须先斋戒三天,沐浴一天。
天台里一个皇后怎么够?宣帝广招天下美女入宫,还对各种名号具有特殊感情。他封皇后杨丽华为天元皇后,静帝的母亲朱满月为天皇后,贵妃元乐尚为天右皇后,德妃陈月仪为天左皇后,后来又把“皇后”升级为“大皇后”,改封天左皇后为天中大皇后,并把族侄西阳公宇文温的妃子尉迟繁炽抢来,加封为天左大皇后。一口气封了五个皇后,名目繁多,创意无穷。
周宣帝虽然杀掉了一批不听话的臣子,但大周的国力尚在,大象元年(公元579年)九月,宣帝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讨伐陈国,没有遭遇什么强劲的抵抗就夺取了淮南的寿阳、黄城、广陵等地,尽收江北。这一来,宣帝更相信自己是天神下凡,率先违背武帝的禁令,大设道场祭祀神灵,还恢复了佛、道两教的佛像与天尊像,自己与两尊像并排南面而坐,受京城百姓的顶礼膜拜。接着,他又大张旗鼓,巡幸各地,以宣示皇家的威仪。
回到宫中的宣帝志得意满,每天沉浸在美酒与佳人的温柔乡中。宫里有个叫做杨文佑的小侍卫看不下去,就编了首歌唱:
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无此。
歌词被宣帝亲信郑译知道了,向宣帝奏明。宣帝大怒,下令鞭杖。不要以为打屁股没啥大不了的,《刑经圣制》规定,鞭杖叫“天杖”。以一百二十下为限,轻罪打一组,即一百二十下,重罪打两组,二百四十下。倒霉的杨文佑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二百四十杖,活活打死。
北周朝野没人再敢出来劝谏宣帝,而肆意作乐的宣帝也没能与天不老。天元皇帝才做了一年多,他忽然病得说不出话,几天工夫就断了气,时年二十二岁。熊孩子无法无天,老天也是看不下去了,这就草草的给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