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超的肋部,至今还有一道长长的手术疤痕。六年前,他以“开胸验肺”之举为自己讨回公道,并获得了120万元赔偿。六年来,维权、治病、生活,这些钱已经花去90多万,他还是没想好将来该怎么办。
张海超是河南新密人,2004年在郑州打工,几年后被多家医院诊断出患有“尘肺”,有职业病诊断资质的郑州职业病防治所却坚持“肺结核”的诊断结果。最终他只能请医生“开胸验肺”进行证明。2009年“开胸验肺”之后,他的肺功能逐年恶化,出现了气胸等尘肺并发症。
2013年6月,他在无锡做了肺移植手术。用他自己的话说,“算是捡了一条命。”换肺后的张海超不需要呼吸机了,但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干重体力活儿。为了生计,2014年7月,他在老家河南新密市承包了一辆公交车,雇司机开车载客。
每个月里,张海超有5天会亲自跟车跑夜班,每次从晚上7点多到10点多。经历了验肺、赔偿、换肺这些波折之后,现在的他过着看上去平淡的生活,在儿子、父亲、公益人这三种角色之中转不停转换。
张海超自己当售票员,为了方便找零,他把一沓零钱捆成一捆。跑公交一个晚上的净收入不到100元钱,每个月能挣到2000多,全靠这样一块钱一块钱的攒下来。
在张海超“开胸验肺”前,医生便对他坦承,“凭胸片,肉眼就能看出你是尘肺。”换肺之后,他每天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些药片和胶囊。抗排异药、护肝药、维生素,每天他要服用七八种不同的药物,每个月的药费需要7000多元,这占了他家全部开支的大半。
六年来,张海超和全国各地的职业病患者交流,每天要花掉四五个小时。有时候患者的问题他也不清楚,便去查资料再回复。“不敢乱说,乱说还不如不说。”他笑称自己如今在职业病方面也算是半个专家。
只有初中文化的他自学了职业病相关法律条文。“没办法,都是逼的。”六年前,他曾遭遇如何证明自己“有病”的困境:诊断自己是尘肺的医院被指不具备职业病诊断资质,有资质的职防所却坚持“肺结核”的诊断,自觉走投无路的他只好要求医生“开胸验肺”……
“你还是职业病的代表么?”QQ一闪,一位内蒙古的职业病患者问。“一直都代表。”张海超迅速敲下这几个字发了过去。几年来,他接触尘肺病友一千四五百人,介入案件一百多起,帮助病友拿到了500多万的赔偿金,自己贴进去三四万元的交通、住宿费用。
周末,张海超带着9岁的女儿张梦琪去上舞蹈班。等待上课时,张海超接到浙江台州一个职业病患者的咨询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等待的女儿,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等女儿下课时,张海超在辅导班的沙发上打起了哈欠。2012年,他和妻子协议离婚,在他的要求下,妻子没有带走女儿。张海超怕自己照顾不好,就把女儿送到了一所寄宿学校,到周末再接回家。每周末,张海超除了接咨询电话,其他时间大多用来陪着孩子。
女儿上完舞蹈课,张海超开着车送她去寄宿学校。2010年,拿到赔偿款后,张海超买了一辆车,方便自己生活、也方便帮助病友维权。2012年,他的低保被取消,相关官员称根据当地政策,“拥有机动车辆或大型农机具者”,都不能享受城乡低保。
晚上,张海超开车回到了家。他说买这辆车之前,自己外出办事经常感冒,除去医保报销,自己光治感冒就花了两万多元。这几年外出做公益时,他经常会开着这辆车,光是帮登封的尘肺病患者维权,就跑了近一万公里。
张海超的母亲在院子里慢慢踱步。他的父母都已经75岁了。2013年10月的一天,母亲做早饭时摔倒在厨房里,张海超执意将她送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脑梗。医生给开了溶栓的药,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谁知第二天,她已经走不动路,上厕所都只能被人扶着去。
张海超为母亲的右手缠上布条,在自制的健身器上锻炼。母亲脑梗后住了半年多院,花了6万多元。以前,每天张海超都要靠母亲照顾,从那以后,他得每天早起为母亲做饭,照顾老人的起居。
母亲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张海超的父亲想帮忙,却也无能为力。他青年时劳动过度累坏了腰椎,上年纪之后,腰部的疼痛让他经常彻夜难眠。在儿子“开胸验肺”之后,他感染了病毒性角膜炎,病情延宕至今,眼睛接近失明,只有一只眼还残存微弱的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