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二十年(1592年)3月,豐臣秀吉動員了日本全國30餘萬兵力,以西國部隊為主的158700人被編成9個軍團渡海至朝鮮作戰,任命宇喜多秀家為總大將,石田三成、增田長盛、大谷吉繼等為總奉行,輔以水軍9200人、船隻700艘。另命東日本大名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勝、蒲生氏鄉、伊達政宗等,將其旗下部隊集結在肥前國名護屋城(位於今佐賀縣唐津市)作為預備隊,總兵力計約105000人。
在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後,豐臣秀吉以朝鮮拒絕攻明為由,於4月正式開始了對朝鮮的戰爭。4月12日,日本遠征軍第一軍團由小西行長率領18700人先渡海至對馬島待命。4月13日,豐臣秀吉下達“九軍出發”之命傳達軍前,小西行長所部隨即乘船駛抵釜山,次日天明攻城,拉開了侵朝戰爭的序幕。
小西行長本是界町商人小西隆佐的義子,幼年跟隨養父經營藥草生意。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與備前大名宇喜多直家在岡山魚服屋進行貿易的小西行長, 擊退了前來行刺宇喜多直家的刺客,從此由商人破格拔擢為武士。小西行長天資聰慧,加入宇喜多氏之後,他便向武將遠藤又次郎學習了火槍及水軍戰法。在橫行瀨户內海的海賊村上武吉宣告依附嚴島海戰後勢力大增的安藝毛利家後,為了應付毛利家逐漸逼近的威脅,宇喜多直家起用遠藤又次郎和小西行長組織的宇喜多家水軍以鞏固岡山城的安全。
小西行長作為北九州地區的新興勢力,顯然比其他的武士集團更渴望戰功。1592年5月24日清晨,由對馬島宗義智所率領的日軍前鋒到達釜山浦。之前,宗義智先致書於釜山鎮守將鄭撥,要求假道入明,遭到鄭撥嚴詞拒絕,雙方由此兵戎相見。日軍使用裝備先進的火繩槍,進行一輪又一輪的攻擊,鄭撥率軍退守第二道防線,重新組織了弓箭手進行反擊,但仍被日軍擊敗,被迫退守第三道防線。數個時辰之後,鄭撥中彈身亡,朝鮮方面隨即軍心渙散。翌日早晨,日軍全面佔領釜山城,並以此作為日後侵略朝鮮的兵員、糧草的重要中轉站。
宗義智率軍攻打釜山鎮的時候,小西行長也率大約7000人在釜山鎮附近的多大浦登陸。朝鮮軍隊在多大浦僉(qiān)使尹興信的率領下,抵抗日軍的進攻,其弟尹興梯也參加了戰鬥。朝鮮軍隊登上城牆守衞,小西行長則率日軍在城下挖掘戰壕。以戰壕為掩護,日軍使用火繩槍對城上的守軍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攻擊,朝鮮守軍只能用箭和投石進行反擊。日軍最後使用攻城塔和梯子,在火繩槍的掩護下,登上了城樓。
尹興信在第一道防線被攻破之後假裝撤退,後對入城的日軍發起奇襲。激戰過後,朝鮮軍戰敗,尹興信陣亡。日軍佔領多大鎮,對城中的居民進行屠殺。隨後日軍陸陸續續上岸,駐守多大鎮。小西行長以多大鎮為據點,重組軍隊,向漢城方向進軍。穩固了對釜山鎮的控制後,日軍決定攻取釜山鎮以北數公里處的東萊城,這座東萊城也是釜山鎮通往漢城的必經之路。日軍的第一軍在休息了一個晚上後,於14日清晨從釜山鎮出發,僅用了一個時辰就到達了東萊城下。城內守軍對日軍的突然到來措手不及,東萊府使宋象賢急至街上召集民兵,登城抗擊,梁山郡守趙英珪等人也糾集軍隊前來支援。
由於城內的朝鮮軍得不到支援,只能使用長長的木板作為盾牌,抵禦日軍火繩槍的攻擊。日軍架起梯子攻城,朝鮮軍用弓箭和瓦礫迎戰。最終,日軍在一個時辰內完全控制了東萊城,宋象賢、趙英珪巷戰而死。李珏在得知東萊城陷落的消息後,率軍逃離了戰場。日軍在東萊城進行大屠殺,並接收了城中的武器、兵糧、牛馬。小西行長在城中休養兩天,再度率兵北上。
4月24日,小西行長率日軍到達尚州附近,命足輕使用火繩槍對朝鮮軍進行攻擊,隨後發現彈藥不足。此後,日軍又突襲朝鮮軍的小山丘陣地。李鎰(yì)據守山丘,下令射箭還擊,但由於朝鮮軍的弓箭射程太近,無法傷及日軍。日軍開始試圖包圍朝鮮軍陣地,李鎰自知必敗,連忙上馬,率部撤退。小西行長最終攻取尚州,向忠州方向進兵。
面對不斷惡化的局勢,朝鮮國王李昖急命左議政金命元為都元帥,坐鎮王京漢城之內,節制全國兵馬。又增設三道巡邊使,由曾經大破女真人的名將北道兵馬節度使申砬擔任,負責慶尚、全羅和忠清三道防務。在申砬離開漢城的時候,李昖把自己的佩劍賜予了他,授予他調動禁軍並沿途招募弓手的全權。
身負名將之譽的申砬,在戰場上卻剛愎自用。部下建議在慶尚道和忠清道交界的要塞鳥嶺遏制日軍的進兵,申砬卻認為駐守鳥嶺無法遏制日軍,而拒絕採納這個建議,決定在忠州附近的平原上與日軍交戰。在得知日軍迫近後,申砬在忠州附近的彈琴枱布置騎兵,希望通過背靠漢江的背水之陣來激勵朝鮮騎兵的士氣,再使用騎兵迅速衝破日軍的火繩槍陣地。但申砬忽略了朝鮮軍裝備落後、日軍裝備優良這一劣勢,朝鮮軍使用的是射程較短的弓箭,而日軍使用的是射程較長、殺傷力更大的火繩槍,朝鮮軍很難取勝。
但此時除了小西行長所部之外,其餘諸路日軍進展並不順利。面對日軍的大舉侵略,朝鮮各地有能力的鄉士紛紛自立義軍。如慶尚道星州的郭再祐於4月21日組織義兵,屢次擊敗日軍安國寺惠瓊所部,使其無法順利進入全羅道。面對郭再佑的游擊戰術,日軍方面很不適應,不僅後方不穩,甚至對其正面作戰也頗有影響。為了攻取全羅道的門户晉州,同時也對隱藏在叢林中的郭再祐義軍進行有效打擊,日本方面投入了作為預備隊的宇喜多秀家所部第八軍和細川忠興所部第九軍,下達了先攻取昌原、再攻略晉州的指令。
朝鮮慶尚右兵使兼鹹安郡守柳崇仁死戰防衞鹹安,被日軍擊敗,出奔晉州,希望晉州牧使金時敏開城接納。柳崇仁是金時敏的上司,金時敏得知日軍迫近晉州的消息後,擔心柳崇仁入城後會導致城中守軍號令不一,便拒絕了這個要求。柳崇仁最終力戰而死。金時敏研究了日軍的火繩槍,並仿製了170支分配給守城的朝鮮軍,讓他們多次訓練,並堅定朝鮮軍能夠打敗日軍。
裝備日式火槍的朝鮮士兵。
10月5日,細川忠興率日軍兵臨晉州城下。當得知城中只有3000多名守軍的時候,細川忠興非常高興,認為又將取得一次輕而易舉的勝利。日軍架起梯子攻城時,朝鮮軍使用大炮、弓箭、火繩槍對攻城日軍發起猛烈攻擊,使日軍傷亡慘重。細川忠興甚為震驚,下令使用火繩槍的火力掩護日軍攻城。但守城的朝鮮軍冒着彈雨,使用石塊和斧頭摧毀了攻城梯。攻城梯被摧毀後,朝鮮軍在城樓上,使用火繩槍居高臨下地對日軍發起攻擊,日軍傷亡更加慘重。
除了郭再佑之外,此時朝鮮半島南部還有鄭仁弘、孫仁甲、金沔(miǎn) 等人也組織義軍令日本第七軍毛利輝元所部無法順利佔領慶尚道。全羅道光州的金千鎰(yì)、全州高敬命、李基魯、洪彥秀父子也於6月1日組織義兵。忠清道公州出身的趙憲、僧人靈圭則於7月3日整頓兵力,聯合抵抗小早川隆景、立花宗茂等日軍第六軍。另外,還有京畿道海州的李延馣(ān)對抗日本方面黑田長政所部第三軍。以上戰事皆阻礙了日軍的進軍。
陸路進展不順,對於豐臣秀吉而言或許還能接受,但海路日軍連遭敗績卻令其依賴海路提供陸軍補給的計劃歸於泡影。最早與對手交鋒於海上的朝鮮水軍將領是慶尚右道水軍節度使(朝鮮方面簡稱為“右水使”)元均。面對來勢洶洶的日本海軍主力,元均雖然接戰不利,被迫放棄戰略要衝巨濟島,但畢竟也算是敢於亮劍,比起一炮未放便“敵前轉進”的左水使樸泓,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當然樸泓也並非全無貢獻,他至少在跑路之前鑿沉了麾下所有的戰艦。畢竟當時朝鮮水師所使用的主力艦——板屋船,無論是噸位還是火力均強於日本方面大量使用的“關船”,即便面對10萬石的大名才能建造的安宅船也並非不能一戰。
元均兵敗之際,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呼叫支援。但近在麗水港的李舜臣卻發揮了“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精神,不僅自己不出兵,還派人告誡元均“勿令妄動”。當然李舜臣的行為後來被朝鮮王國官方認定為屬於“大將氣度,伺機而動”。可憐的元均帶着慶尚道殘存的4艘板屋船在巨濟島附近徘徊了近半個月,李舜臣的援軍才終於到了。此時距離日軍登陸釜山,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不過在李舜臣看來,戰機恰恰就在此時,畢竟日軍主力已經北上漢城,巨濟島一線留下的不過是負責掩護後方兵站的少數警戒部隊。在會合元均所部之後,萬曆二十年(1592年)農曆五月初七,李舜臣集中24艘板屋船、57 艘小型戰艦(挾船、鮑作船)衝入藤堂高虎所部泊停的玉浦港。
必須指出的是,初次出兵朝鮮之時的藤堂高虎領下不過20000石,因此全力動員也不過出兵2000人,根本不好意思在前線衝鋒陷陣,只能以水軍的身份在後方打打秋風。正在他率部上岸掃討(搶劫)之時,李舜臣的大軍突然殺到。停泊於岸邊的30艘日軍戰艦根本來不及還手,就被李舜臣以艦炮、火箭擊毀了24艘。以幾乎零傷亡的代價打了這樣一場奇襲戰固然是大捷,但事後朝鮮方面宣傳斃傷日軍4000人左右顯然有些不厚道。
成功奇襲玉浦之後,李舜臣隨即打算將艦隊臨時停泊在巨濟島的永登浦過夜,但偵察船又傳來了有小股日軍正從附近經過前往合浦的消息。李舜臣隨即又率隊前往截殺,又一氣擊沉了對方6艘戰艦中的4艘(一説為5艘)。連勝兩陣的李舜臣有些亢奮,第二天又按照此前偵查所獲的情況,率軍突襲了巨濟島對面的固城赤珍浦,又故技重施擊沉了13艘處於停泊狀態下的日軍船隻。不過此時漢城陷落的消息傳來,一掃李舜臣、元均所部原本高昂的士氣,於是在“諸將放聲痛哭”的情況下,兩道水師聯合艦隊宣佈解散,各回本鎮。
應該説李舜臣所在的麗水港此時遠離日軍的進攻軸線,相對安全。而元均所統率的慶尚右道水軍不僅船少兵寡,而且防區內的大多數良港、錨地均已落入敵手,在一線與敵周旋的難度可想而知。但正是得益於元均所部始終活躍於前線, 才能領李舜臣於麗水安心休整一個月,並根據戰場需要建造了第一艘“龜船”。
根據李舜臣《亂中日記》的記載來看,朝鮮水師很早便已有過使用龜船的歷史。其更為古老的名字——“蒙衝”,則似乎暗示了這種戰船有着中國血統。結合中國古籍中關於艨(méng)艟(chōng)的記載,更不難發現兩者之間的傳承關係:“此船(艨艟)以生牛皮蒙船覆背,兩廂開掣棹孔,左右前後有弩窗矛穴,敵不得進,矢石不能敗”,基本上與龜船的設計理念別無二致。那麼為什麼這種戰艦在中國戰場被淘汰後,會在朝鮮以龜船之名復活呢?筆者認為,主要還是緣於自宋元以來,中國造船工業及火器運用日益發達。曾在冷兵器時代具有良好防護性的艨艟由於不利於架設多重帆櫓機動性不強,且在大口徑火器面前生存能力堪憂而逐漸淡出一線。而在朝鮮戰場之上,由於日軍缺乏火器且主戰場集中於沿海港汊(chà)而重新給予它一展拳腳的機會。
龜船作戰模式想象圖。
經過戰國時代的洗禮,日本海、陸軍的戰鬥力均處於巔峯狀態。作為一個島國,日本自古便不缺少統稱“水軍”的海盜集團。隨着戰國爭雄愈演愈烈, 本無統屬的各地水軍紛紛為豪門收購,成為各戰國大名“株式會社”的“海上事業部”。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倒也非常熱鬧,更促進了日本列島造船工業和艦載武器的升級換代。1576年,從屬於織田信長的紀州水軍領袖九鬼嘉隆在織田氏的全力支持下,建造出了寬七間(約12米)、全長十二間(約21 米),以兩層漆木為檣櫓,上覆鐵板,內列火炮的“大安宅船”。兩年之後, 九鬼嘉隆正是以6艘大安宅船擊破稱雄瀨户內海30餘年的毛利、村上水軍聯合艦隊的600餘艘木製戰船,一戰便拉昇了日本海戰的檔次。
作為織田信長政治遺產的繼承者,豐臣秀吉並非不重視水軍的建設。早在受織田信長之命攻略盤踞本州西部的毛利氏領地之時,豐臣秀吉便施展自己所擅長的招降納叛手段,延攬以瀨户內海芸予諸島的村上水軍。此後又加封心腹愛將加藤嘉明、脅坂安治於瀨户內海沿海,佔據造船募勇的先天便利。
應該説豐臣秀吉的“總體戰”理論在陸戰中確實行之有效,但將其照搬到海戰領域,卻不得不説有膠柱鼓瑟之嫌。從1591年農曆正月下達給各大名的水軍徵召動員令中,不難看出豐臣秀吉完全按照陸軍的模式,進行着海戰的動員:“臨海各國諸大名領地,每十萬石準備大船兩艘……各海港每百户出水手十人……秀吉本軍所用船隻,各國大名每十萬石建大船三艘、中船五艘。所需建造費用,由秀吉撥給各國大名將所需建造費用,以預算表呈報,先撥給一半,迨船建造完畢後,再行付清。”
以當時日本全國的石高約2500萬石,沿海約佔一半計算,在豐臣秀吉的指揮棒下,為遠征朝鮮徵調、新建的戰船可達700餘艘,且自帶水手。僅從數字上來看不可謂少,但是豐臣秀吉的徵召令中並沒有提及這些戰船的武備問題。當時日本雖然已經實現了火繩槍的國產化,但大口徑火炮則幾乎全部依賴進口。換而言之,集中到遠征軍手中的這700艘戰船上面連一門火炮都沒有。
從各地徵調的水手可以滿足戰船的正常航行需要,但一旦發生海上戰鬥, 仍需專業的水軍。相對於第一波投入朝鮮戰場的15.8萬陸軍而言,首戰朝鮮的日本水軍僅有9200人,這個集合豐臣系所有水軍人馬的數字,甚至遠遠低於戰國時代鼎盛時期的村上水軍一家的兵力。織田信長手中有船堅炮利的日本水軍, 緣何在遠征朝鮮之時缺兵少炮呢?出現這樣的局面,不得不歸咎於豐臣秀吉於1588年頒佈的《海賊停止令》。
僅從字面上看,天下已定,要求各地水軍停止“海賊”行動無可厚非。但事實上,日本各地的水軍除了打家劫舍之外,更多的時候是扮演着海上收費站和鏢局的角色。正因如此,日本水軍的主力艦被稱為“關船”,意即在海上的航行要道設置關卡,以收取“帆別錢”。客户如果願意以“警固料”的名義出錢,各水軍也不介意用小型的快船(小早)提供武裝護送的物流服務。長遠來看,帆別錢、警固料對日本國內貿易的發展都是有害的。但豐臣秀吉以行政手段將其一刀切,不免操之過急。《海賊停止令》一出,各地的大小水軍集團頓時星散,其中當然不乏好事者,加入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脅坂安治等人的水軍遠征朝鮮,但更多的人選擇了就此從良,過上了打漁經商的平和生活。從這一點來説,被編入四國諸大名組成的第五番隊(兵團)渡海犯朝的來島通總所部,可以説是九鬼嘉隆之外,唯一一支成建制參與遠征朝鮮的戰國水軍餘脈。
中遠距離以弓矢、火繩槍射擊,近距離投擲被稱為“焙烙”的火藥罐殺傷對手甲班的有生力量,最後以水手跳幫,白刃肉搏結束戰鬥的模式,堪稱戰國日本水軍的“三板斧”。但這些戰術在面對李舜臣的龜船面前都很難奏效。龜船的上半部包覆的六角形的甲片,可以有效地抵禦日方的中遠程投射武器攻擊,甲片上林立的鐵錐也能令對手英勇的跳幫成為一場可憐的自殺。不過和大眾傳統的理解相悖的是,事實上在抗擊日本侵略的過程中,朝鮮水軍所投入的龜船總數不過3到5艘。
李舜臣首次投入龜船的戰鬥,是在萬曆二十年(1592年)農曆五月二十九日的泗川浦海戰之中。根據元均從前方傳來的情報,李舜臣於當天率軍突襲泗川浦的日軍。不過日本方面吸取了此前的教訓,始終將艦隊停留在狹窄的港區之內。面對近200挺火繩槍組成的日軍火力網,初次上陣的龜船不負眾望,突入港內一舉擊沉了對手大半的戰艦。當然這種明顯已經落後於時代的武器如果面對的是大明水師,可能還沒靠近就被弗朗機炮打成了篩子。
泗川浦之戰的勝利和龜船的實戰表現,極大地增強了李舜臣的信心,何況此時全羅右道水軍節度使李億祺正率部趕來會師。兵強馬壯的李舜臣決定以固城外海的蛇梁島為基地對日軍進行長期作戰。農曆六月初二,李舜臣率部進擊固城唐浦,首次遭遇了日軍主力戰艦安宅船,這艘戰艦的主人正是頗受豐臣秀吉賞識的龜井茲矩。由於長期為豐臣氏經營銀山,因此據説早年槍術過人的龜井茲矩在日本國內戰功寥寥,可能是為了安慰其作為武士的面子。豐臣秀吉此時給他的官位有些嚇人——琉球守、台州守(沒錯,就是中國浙江的台州)。可惜名號嚇不死人,在朝鮮軍的猛攻之下龜井茲矩所部兵敗如山倒,他本人一把寫着“龜井琉求守殿”的軍配(扇子)也成為李舜臣的戰利品。於是,逃回國且一直活到江户時代的龜井茲矩,稀裏糊塗地便成為中、朝兩國眼中首個陣斬的日本大名了。
1592年農曆九月初一,李舜臣集結三道水師74艘板屋船輔以挾船92只,大舉衝入釜山港。但此時釜山集結的日本水軍的船艦已經超過400只,且已做好防禦的準備。朝鮮水軍奇襲失敗遭遇日軍的強大反擊,朝鮮將領鄭運被擊殺,朝鮮水師損失慘重,甚至連李舜臣險些被俘虜。此戰之後,李舜臣不敢再輕言出擊,而轉為攻擊沒有戰船防護的運輸船團。當然這樣的失敗是不會出現在偉大光正的朝鮮史料之中的,於是釜山之戰的經過被修正為“舜臣與元均悉舟師進攻、賊斂兵不戰、登高放丸。水兵不能下陸、乃燒空船四百餘艘而退”。李舜臣反擊釜山失敗的同時,朝鮮王國也已經被逼到了退無可退的絕境之中。
朝鮮君臣倉皇北撤時,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所率日軍,一路未遭遇激烈抵抗,分別於5月2日和3日進入京城。7日,第三軍黑田長政軍亦進入京城。從小西行長攻入釜山到京城陷落,為期不過20天,朝鮮大半河山即為日軍佔領。日軍在朝鮮首都漢城大肆劫掠,“焚宗廟宮厥、公私家舍,括索駑藏,日輸其國”。
5月16日豐臣秀吉得到佔領京城的捷報後,認為戰爭的勝利已成定局,他的目的即將實現。為此,他躊躇滿志地做了下述三件事:第一,厚賞小西行長、加藤清正並,指示速遣使勸誘朝鮮投降,以減少進攻大明時的阻力。第二,決意親征。命令小西行長迅速探明通往明朝的道路、里程及詳細地圖。豐臣秀吉狂妄地認為,用兵20日已攻陷朝鮮京城,下一步攻入明國的日期不會太久。第三,制定征服朝鮮及明朝的計劃二十五條:高麗都城已於(五月)二日攻克, 所以,近期內需迅速渡海。此次如能席捲大明,當以大唐(明)關白之職授汝(指養子豐臣秀次)。宜準備奉聖駕於大唐之京城,可於後年行幸,屆時將以京城附近十國,作為聖上之領地。諸公卿之俸祿亦將增加,其中下位者將增加十倍,上位者將視其人物地位而增。
這是豐臣秀吉於5月18日給其養子豐臣秀次的備忘錄。豐臣秀吉已經被佔領朝鮮京城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不僅把朝鮮看作他治下的領地,甚至連一兵一卒也未進入的明朝,彷彿也在他的統治之下了。他忙不迭地在那裏任命統治明朝的官吏,授給功臣封地,並把日本天皇安置在明朝北京,而他則坐鎮寧波。可是沒用多久,他就明白了其所謂的宏圖大略不過是一枕黃粱而已。
本文摘選自《日本·軍鑑002》,如需轉載請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