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只有張叔夜是個完美的官員。在真實的歷史中,他與梁山好漢也有扯不斷的關係。張叔夜堅守並完美踐行了儒家的忠君愛國、捨生取義的理想,以致施耐庵老先生在小説中,也未施點滴筆墨加以醜化。
真實的張叔夜,遠超水滸傳中的描述
其他的官員如蔡京、童貫、高俅等,橫徵暴斂、打壓異己、禍國殃民,是實足的奸臣。而作為正面形象的官員,如鄆城知縣時文彬、開封府尹、宿太尉等,或因私廢公或收受賄賂,多少也都有些瑕疵。但張叔夜不同:
一、張叔夜在水滸
張叔夜在水滸傳中,是以濟州太守的身份出場。對待梁山的問題上,他不是政策的制定者,但無論招撫或是征剿,都有參與和建言,且一切出於公心。
陳太尉招安時,勸告眾人“陪些和氣,用甜言美語撫卹”。
童貫圍剿時,建議:“樞相勿以怒氣自激引軍長驅。必用良謀,可成功績。”
宿太尉再次招安,擔憂所帶的禮物不夠,張叔夜坦言:“這一般人,非在禮物輕重,要圖忠義報國,揚名後代。”
為了招安成功,又親赴梁山打前站。
待招安的事情有了着落,宋江托出一盤金銀,張叔夜堅辭不受。為其廉潔自律,書中有贊:風流太守來傳信,便把黃金作餞行。捧獻再三原不受,一廉水月更分明。
梁山的贈金,只有張叔夜拒絕了
二、張叔夜在北宋
現實中,是張叔夜招安了宋江。
據《東都事略》:“江以三十六人橫行河朔,京東官軍數萬無敢抗者。”
可見宋江的勢力,曾經很強大。這裏的官軍數萬也不必太在意,一者宋徽宗時期,宋軍的戰鬥力確是不高,再者,宋江對抗的大抵是廂軍或鄉兵,戰鬥力更是孱弱。
又據《宋史》:“淮南盜宋江等犯淮陽軍,遣將討捕,又犯京東、河北,入楚、海州界”。
可見宋江的作戰方式,是流動作戰,並沒有水滸中描述的水泊梁山那樣穩固的根據地。梁山更可能是曾經的短暫宿營地。
宋江殺到海州,遇到了終極對手:知州張叔夜。
這一次,宋江沒有直接攻城。一路搶劫,大批財寶需要妥善地保管。他們直奔海港,搶奪大型海船十餘艘,將劫掠的財寶都搬到船上。宋朝由於海上貿易,航運發達。有了這些海輪,進可攻,退可逃。
海州知州張叔夜探明瞭宋江一夥的動向,重金招募敢死隊,埋伏在海港外圍。又另派出一小隊官兵誘敵,宋江見人數不多,率眾出擊。
小隊官兵將宋江引入預設的埋伏圈,伏兵四起,宋江不敵,往回敗退。
此時,海上火起,宋江的船隊在大火中燃燒。
原來,敢死隊趁宋江與官兵交戰之際,點燃了海船。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財物盡失,大勢已去。宋江不得已率部接受招安。可見,宋江招安是張叔夜的功績。而當時,受招安並不是件丟人的事。“殺人放火受招安”,對宋江來説也是正常的選擇。
宋江沒了退路,只好招安
三、張叔夜在人間
張叔夜出身官宦世家。從小喜好兵法武藝,長大後蔭補為蘭州錄事參軍,初出茅廬,他就展現了軍事才華。
蘭州有黃河天塹,但到了冬天黃河封凍,羌人就會過河入侵。因此,一到冬季,士卒刀不離手,時刻要準備打仗,持續數月,人困馬乏。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張叔夜找到對岸一處叫天都交通要衝。這是羌人入侵的集結地。經過精心策劃,宋軍奪取了天都,在此建了一座叫做西安州城池戍守。從此,羌人再也沒能過河入侵。
張叔夜的能力在工作中獲得了大家的認可,但不走科舉之路,蔭補的官員很難獲得提拔。幸而,他獲得了朝廷的青睞,呈上文章策論,被“召試製誥,賜進士出身”,也就是説,他應召參加考試(很可能是皇帝親自考核),詔賜其為進士,升任右司員外郎。由此打開了進階高官之門。
張叔夜被選為使者出使遼國。在宴飲射箭活動中,首先射中目標,引起遼人的驚歎。回國後,他畫出遼國的山川、城郭、服器、儀範等資料,上呈宋徽宗。
正在仕途光明之際,張叔夜因從弟張克公彈劾蔡京遭到報復、牽連被貶。後回京,堅持革除弊端再次得罪蔡京,又被貶。以徽猷閣待制身份到海州任知州。
宦海沉浮,張叔夜兩次受到蔡京打壓
四、老驥伏櫪,人性光輝
張叔夜的軍事才能有目共睹,他已經六十二歲了,雖是地方大員,但無權參與國政。
靖康元年,朝廷議和派當道。金兵南下,深入宋境,殺到了汴梁,各地勤王之師紛紛趕來救援。張叔夜上書力請撥給騎兵,與諸將併力截斷金兵歸路,當可重創敵軍。朝廷未加理睬,張叔夜也被調離了前線。
秋天,精心準備的金兵再次入侵。而此時,第一次東京保衞戰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李綱等人或貶或亡,守衞人員也大量裁撤。驚慌失措的朝廷在戰和之間搖擺不定,耽擱了救援時機。勤王之師有的被阻、有的觀望。
張叔夜接到欽宗的命令,立即帶兩個兒子、三萬人出發。沿路遇到金兵阻攔,他們且戰且進,突破封鎖,十一月十五日進入開封,直到城破,這是唯一一支入城的救援部隊。
在隨後的戰鬥中,張叔夜連續作戰,斬殺兩員金將。宋欽宗傳檄表彰,同時敦促各州郡長官火速勤王。但新的救援遲遲未至,城池已經危如累卵。
汴梁保衞戰
正在張叔夜與守城將士浴血奮戰之際,執政的君臣卻將希望寄託在“六丁六甲神兵”上。被一個騙子郭京忽悠,聲稱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佈陣,可生擒金將退敵。欽宗及發掘這個騙子的少傅孫傅信以為真,加官封賞。
六甲兵丁開汴京宣化門出戰,郭京在城樓上施法。神兵對金兵,結果可想而知,神棍趁亂逃跑,宣化門被金兵乘虛而入。
朝廷上充斥着議和投降的大臣,少有的主戰大臣又如此昏聵,張叔夜的內心悲愴、淒涼。面對從宣化門湧入的金兵,他與兩個兒子迎了上去。身體負傷仍竭力作戰,想堵住打開的缺口,但為時已晚。
東京汴梁外城失陷,還有內城與皇城可以堅守。城內的民眾紛紛武裝起來加入戰鬥。
張叔夜父子回到內城,喘息未定,卻遇到欽宗的車駕出城。當權者已喪失了鬥志,想到的只是祈和。張叔夜拉住馬車勸阻,皇帝説:“我為了百姓免受塗炭,不得不親自前往!”
張叔夜痛哭着跪拜,在場之人哭聲一片。皇帝車駕繼續前行,欽宗回頭喊着張叔夜的字:“嵇仲努力吧!”
抵抗結束了,金人打算另立皇帝,張叔夜對孫傅説:“唯有以死報國了。”於是寫信給金兵元帥,要求立宋朝太子為帝。因為違逆了金人的意願,他與皇帝一道被押往金國。
這條河流送走過荊軻, 一千五百年後又迎來張叔夜
途中,除了喝幾口水,張叔夜不再吃食物。到達白溝時,車伕説:“要過界河了。”白溝河流淌在華北平原上,上游不遠處的支流易水,約一千五百年前,荊軻慷慨悲歌,義無反顧。
病卧車上的張叔夜聞言,“矍然而起,仰天大呼,翼日,扼吭死,年六十三。”按《續資治通鑑》所記,應該就是自己扼頸或是掐碎喉管而亡。
張叔夜的心是不甘的,但活着不再有意義。
他為千瘡百孔的北宋王朝奮鬥到了最後一刻,沒有苟且,沒有投機,沒有降敵。不能為故國有所作為了,那麼,就讓我去吧。
參考資料:《宋史》、《東都事略侯蒙傳》、《續資治通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