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看武俠小説時,常能讀到趟子手們在保鏢時會拜山頭,和某位佔山為王的大爺拉過家常上過供後,便得到一個旗子之類的信物,插在鏢車上就能保此行的平安。這一篇“齊諧今語”中,我們就來看個《廣異記》裏與這一情節很相似的故事,只是其中所拜的,不是那些滿面虯髯的山大王,而是一位身材性感、眉眼風騷的“大姐頭”——
話説嶺南有一種怪物,名字叫做“山魈”,它們的身形很是風騷綽約:只有一條腿,腳丫子還反長着,腳後跟在前,手和腳都只有三個指頭。別看它們長得怪模怪樣,可愛美之心,萬物同之,母山魈也像人類的女孩子一樣,喜歡用脂粉打扮自己。
既然名字叫做“山魈”,顧名思義,它們一般都住在山裏,找一些枝幹上有樹洞的千年大樹作為巢穴,生活方式也和人類很相似,會在樹洞中置辦些屏風帳幔之類的傢俬,而且還有貯備食物的好習慣。
嶺南人如果常走山路,會隨身多帶一些女性化妝品和錢財,這倒不是因為那邊女悍匪比較多,主要是用來賄賂山魈。他們管公山魈叫做“山公”,“山公”愛財,碰到了就一定會索要銀錢,管母山魈叫做“山姑”,“山姑”愛美,遇上了就肯定會求取脂粉。只要你把這些東西給了它們,那麼就等於拜了山頭,這一路都會受到它們的保護,狼蟲虎豹皆不能近身。
大唐天寶年間,有位北方人在嶺南山中趕路,走了一天,暮色四至,這位先生害怕晚上會有老虎出沒,因此就打算睡在樹上,才抱着樹幹爬了沒兩下,忽然抬頭看到樹葉間鑽出一個妝畫得像鬼似的東西,正是一隻母山魈。好在他來之前早已做足了功課,什麼“嶺南旅行攻略”之類的看得爛熟於心,早知道有可能遇到山魈,因此化妝品和錢財都有所準備。
於是,這位先生下了樹,伏地就拜,乖乖地問候道:“山姑好!”那隻母山魈在樹上悠悠然地問道:“帶沒帶什麼東西呀?”北方人趕忙把早就備好的化妝品呈上,母山魈見了十分高興,接過來就打開,開始畫它那張鬼臉,邊畫邊説:“嗯,挺懂規矩,老實睡覺吧,姑奶奶保你平安。”
北方人晚上便睡在了這棵大樹下,到了夜半三更時,隱約地聽到四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睜眼一看,我的個天,竟然是兩隻老虎正流着哈喇子看着他。北方人剛打算撒腿就跑,卻聽見身畔樹上傳來了一陣聲音,不一會兒,就看到母山魈單腿蹦躂着跳下樹來,又一竄一竄地蹦到兩隻老虎身邊,摸着它們的頭説:“斑子,這是我的客人,你們不許動他,趕緊給老孃走!”它話一説完,老虎們便悶哼幾聲,乖乖地走了。
第二天,北方人醒來要繼續趕路,想起昨夜山姑的救命之恩,便向它拜謝辭行,山姑也很有禮貌地還禮,送走了他。
山魈除了會保護山中夜行的旅客,令人覺得尤其有意思的是,它們每年還會和人們一起種田,農人負責出田地和種子,剩下耕作的事情,就全由山魈承包。等到秋天農作物成熟,山魈會把農人找來,與其平分這一年的收成,它們天性耿直,絕不會多拿穀物,而農人們也不敢佔它們的便宜,據説敢坑山魈的人全都會莫名其妙地得病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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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山魈者,嶺南所在有之。獨足反踵,手足三歧,其牝好傅脂粉。於大樹空中作窠,有木屏風帳幔,食物甚備。南人山行者,多持黃脂鉛粉及錢等以自隨。雄者謂之“山公”,必求金錢,遇雌者謂之“山姑”,必求脂粉。與者能相護。唐天寶中,北客有嶺南山行者,多夜懼虎,欲上樹宿,忽遇雌山魈。其人素有輕齎,因下樹再拜,呼“山姑”。樹中遙問:“有何貨物”人以脂粉與之。甚喜,謂其人曰:“安卧無慮也。”人宿樹下,中夜,有二虎欲至其所。山魈下樹,以手撫虎頭曰:“斑子,我客在,宜速去也。”二虎遂去。明日辭別,謝客甚謹。其難曉者,每歲中與人營田,人出田及種,餘耕地種植,並是山魈。谷熟則來喚人平分,性質直,與人分,不取其多。人亦不敢取多,取多者遇天疫病。
——《廣異記·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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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們去動物園,也能看到“山魈”,它們長得有些像狒狒,也就是上面圖片所展示的那種動物。不過,這種“山魈”來自非洲,雖然同樣有着性感嫵媚的面容,卻不是我國古代傳説和這個故事中的那種怪物。
“山魈”在古代的神話傳説和志怪故事中很常見,關於它們外形的描述也基本一致,都是隻有一條腿,腳丫子反長着,但它們的名字卻有很多,如山鬼、山臊、山繰、山蕭等等。《國語》的註文中有“夔一足,越人謂之山繰”,以此來看,“山魈”似乎就是古代神話中的怪物“夔”。
然而“夔”的具體形象在很多記載中卻存在着差異,儘管都是“一足反踵”,可《山海經》中的夔是一種類似於牛的生物,黃帝就是以它的皮做成戰鼓,才最終戰勝蚩尤的。而在商周時期的青銅器和《説文解字》中,夔則是一種像龍的怪物,《封神演義》裏“龍鬚虎”那個怪物形象,基本就是源於這種像龍的“夔”。等到了再晚些出現的這類志怪小説中,雖然沒有特別具體描寫,但“夔”,也就是“山魈”,似乎看起來更像是類似於人或猴子的某種怪物。
“山魈”不但在流傳過程中形象不斷演變,它的興趣愛好也被人們有所增添。像這個故事裏,唐代人所描述的山魈僅僅只有攔路搶劫和塗脂抹粉的愛好,而到了晚些時候,它們似乎又對喝酒和盜墓來了興趣,而且尤其變態的是,山魈盜墓不拿奇珍異物,專喜歡偷墓中童男童女的小褲褲戴在頭上,就像日本漫畫家臼井儀人筆下的蠟筆小新那樣。再到了清代時,山魈們還對音樂特別痴迷,常半夜三更地跑到某人家中讓人唱歌吹簫給它們聽,該人如果不遂其意,那麼山魈就會一通飽揍,捶到其人肯吹肯唱為止,然後便陶醉在音樂之中無法自拔,我常懷疑如今《我是歌手》裏的觀眾們是否就是山魈幻化而成的。
以上,就是有關山魈的種種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