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豆瓣一刻:喜劇人束煥 歸根到底還是顏值好使

由 舒培榮 發佈於 休閒

 

  束煥,1973年生,重慶人。著名編劇,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代表作有春晚小品《想跳就跳》《擾民了你》,電視劇《民兵葛二蛋》,電影《泰囧》《港囧》等。

  “作為一名喜劇人,首先內心要不正經才行。為人不是那麼嚴肅,具備一些直覺和天賦,再掌握一些喜劇創作的基本規律。”坐在對面的編劇束煥對記者説,語帶調侃。有一個詞叫做“不怒自威”,束煥則剛好相反。他微胖、靦腆,説話慢條斯理,不説話的時候臉上自帶三分笑意。

  《泰囧》成為票房黑馬、引發全民觀影熱潮之後,束煥頓時成為了影視圈遭人哄搶的“香餑餑”,也有人送上了“國民喜劇第一編劇”的稱號。對此,束煥有點惶恐,也很清醒,他的態度鮮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是個真理。”

  父親的影響超過戲劇學院

  束煥的工作室裏充滿了濃濃的煙味。採訪他的時候,適逢“五一”假期,但是他的工作節奏一點也沒有放緩。他的微信、電話不時地響起,儘管一個人留守辦公室,但還有條不紊地佈局着遙遠的另一頭——正在印度如火如荼拍攝中的電影《大鬧天竺》。“那邊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拍攝遇到了很多的困難。”他有點焦躁地説。這回,他不僅是電影的編劇,也擔任了出品人,需要操心劇本外更多的事情。他正安排行程,準備和主演岳雲鵬一起,過兩天奔赴拍攝前線。

  算起來,束煥從事劇本寫作這一行也有20多年了。但總還給人“一鳴驚人”的錯覺。寫了那麼多年劇本,並沒有引起很大反響。接近不惑之年時,終於迎來了命運的轉捩點。2012年12月12日,他擔任編劇的電影《泰囧》公映,也是同一天,電視劇《民兵葛二蛋》在四大衞視開播,前者票房一路飆紅,後者勇奪收視冠軍。

  作為幕後功臣之一的束煥聲名大噪。在國內編劇的圈子裏,能夠叫得上名號的人並不太多。比如擅長史詩大戲、氣象雄偉的劉和平,擅長民間傳奇的文人才子鄒靜之,能夠將主旋律與平民市井生活融合得相得益彰的編劇高滿堂,以及充滿文藝情懷的編劇李檣……而喜劇人束煥,在編劇圈子裏也變得稀缺和精貴。

  從事喜劇片創作,對他來説就像是命中註定的選擇。“我的父親是重慶電視台的導演,他有兩部川味電視劇《傻兒師長》《山城棒棒軍》,在方言喜劇裏是兩座高峯。”從小父親就教育他,寫東西要有自己的特點,要有獨特的視角,“同樣講述一個故事,幽默的文字總是更能讓人留下記憶。”

  父親經常在家琢磨劇本,耳濡目染,束煥也擅長文字,從小就有當編劇的理想。大學他如願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戲劇學院學生們大多帶着濃厚的文藝情結,推崇那些高冷的大師藝術精品。但束煥依然心儀那些樸素的、接地氣的作品。“父親對我的影響超過戲劇學院對我的影響,他要求作品首先要好看,但並不是廉價的好看,要讓觀眾笑過之後,不以之前的笑而感到羞恥。”

  大學沒畢業,他經人推薦加入了情景喜劇《我愛我家》劇組。儘管在整個創作的梯隊裏,束煥只是最邊緣、最不起眼的角色,最終也只完成了3集劇本,但這段經歷讓他經歷了喜劇藝術的一次洗禮。“那是一部厚積薄發的作品,非常貼合當時的語境,北京人的那種幽默感、反諷表現地淋漓盡致。”編劇梁左是他的又一名啓蒙老師,“他寫東西太逗了。我喜歡他的邏輯,他經常假定一件事情是對的,然後順着這個邏輯往下推,得出一個特別可笑的結論。可惜當時我和他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無法對話,也沒有真正請教過他。”

  《我愛我家》給了他一個很好的起步。他後來大量地和情景喜劇、小品結緣,一路高舉戲劇創作的大旗,儘管也創作過一些其他類型的劇作,有時也對那些強情節、快節奏、高度技巧化的英美劇集心生嚮往,但一旦自己嘗試起來,“寫着寫着就會很心虛,覺得怎麼就不好玩呢?”

  顏值不高當編劇

  真人秀節目《歡樂喜劇人》熱播,喜劇人敬業和高壓的工作狀態引發話題。對於這些圈中的朋友們,束煥評價:“很認真,對自己要求特別高。現在觀眾的笑點越來越高,而喜劇人不願老待在一個套路里,創作就越來越難。比如小嶽嶽,我親眼見他創作時的痛苦。而且他到現在還不習慣電腦打字,他的相聲都是用手寫的。”

  “很多喜劇人現實中都是大悶蛋。”他也曾在朋友圈裏發牢騷。作品和現實中存在着很大反差,喜劇人像是透支了真實中的快樂,很多甚至精神抑鬱。對於這個話題,束煥對記者説:“也不一定。如果做喜劇的都抑鬱,那我不抑鬱,豈不是不合格?”

  語氣雖然輕鬆,但他一路走來可也沒有那麼容易。

  1995年大學畢業後他留在中戲當學報編輯。工作之外他也開始了密集的劇本創作。“幹編劇這行生活大多不穩定,但我很幸運,當編劇給我的經濟回報不錯。”1999年,他在鳳凰衞視做欄目劇《老竇一家親》,一開始只是個槍手,寫了幾集成了總編劇。當時的工作狀態是,前一天還沒劇本,到了第二天就要進棚排練,晚上正式拍攝。他一個人寫,全劇組都在等,沒有任何拖延和懈怠的餘地。

  2000年悉尼奧運會時,他擔任情景喜劇《旅“奧”一家親》的編劇,他每天編的故事要和當天的賽事有關,每天寫到凌晨四五點,寫得不好要捱罵,“迫於時間的壓力和自尊心,我只有硬扛着寫完。”

  創作春晚小品更是高負荷。他與老搭檔蔡明在2005年央視節目《心靈俱樂部》中建立了密切的合作關係,後來又開啓了春晚合作模式,表演了《北京歡迎你》《天網恢恢》《想跳就跳》等節目,尤其令觀眾印象深刻的是2014年春晚的節目《擾民了你》,“臉這個平,長得跟井蓋似的”“孩子,你的學歷是胎教吧”等,“毒舌女王”蔡明的形象和台詞獲得讚賞。

  春晚小品的創作難在帶着極其沉重的枷鎖,經歷多次審查和聯排,往往作品到了最後和原先比起來面目全非。“《擾民了你》寫了26稿,這次數已經是最少的了。寫個四五十稿是常事。”親身體驗多次這個“魔鬼訓練營”,束煥發揚了一種鑽牛角尖、死磕到底的精神,“當習慣了這種折磨其實挺有好處的,創作者基本發揮到極致了。”

  創作《泰囧》又是另一番辛勞。束煥和徐崢結識於2007年《愛情呼叫轉移》的合作,這部電影也是束煥第一次操刀電影編劇。他和徐崢是同一個小區的街坊,創作《泰囧》時,徐崢經常在晚上捎點吃的就來到束煥家裏,兩人坐下來一聊經常就忘了時間,直到凌晨。兩個“70後”,再加上“85後”的編劇丁丁,三人合作,各抒己見互相制衡,經過漫長的討論,得出一個大概的共識之後,由束煥執筆,先是寫了三稿,再由徐崢改了兩稿。最後拍攝時嚴格遵照劇本,“基本上想象中的都實現了”。

  “幹編劇就得熬,你得寫個七八年,才覺得自己摸着些門道了。我就是一直熬。”如今他名聲在外,但創作絲毫沒有變得輕鬆容易。“編劇對於我來説,每回都是第一次。”區別是,如今再陷入創作瓶頸時,他不再像以前那麼慌了,“靠時間,靠不斷和團隊聊,從根上尋找問題。”

  但創作的樂趣和滿足感還是多於痛苦。束煥半開玩笑地對記者説,有一次他和一幫編劇朋友們在一起,彼此瞅瞅都是顏值不高,屬於沒人搭理的類型。所以被逼無奈,只能走搞笑路線。“但歸根到底還是顏值好使。”他又對記者補充説。

  喜劇是一門精心計算的藝術

  卓別林的一句名言,被束煥拿來當座右銘:“我從人類的悲劇出發,建立自己的喜劇體系。”他解釋:“明明是挺嚴肅的一件事情,偏偏用嬉皮笑臉的方式説出來。好話不好好説,這就是喜劇。”

  《泰囧》之後,多部喜劇片成為黑馬,以小博大,創造票房奇蹟。喜劇片的市場形成一塊羣雄割據的複雜版圖。老牌的“馮氏喜劇”以詼諧生動的語言,人物的自我調侃、冷幽默等打下羣眾基礎,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風格仍然廣受歡迎。喜劇新貴們如開心麻花,俞白眉、鄧超的組合等也各擅所長。

  “如何看待如今喜劇電影的消費熱潮?”束煥回答説:“從世界範圍來看都是這樣,就拿好萊塢電影來説,刨去那些高投資高回報的超級大片,最受歡迎的就是喜劇。而在國內,喜劇也從來就是賀歲片中的大贏家。”

  對於崛起的那些新勢力,束煥欣賞開心麻花團隊。“他們的優勢是在劇場中千錘百煉,劇本和台詞都非常成熟。他們的笑料主要來自邏輯和語言,包袱抖得非常機靈。”和資深喜劇人馮小剛接觸下來,“感覺他很關心那些對自己心靈有影響的東西,注重自我表達。而對我來説,我和團隊更市場化一些,更關心觀眾想要什麼。”

  束煥喜劇形成了自己的“束式風格”:主要依賴人物與情境來營造喜劇效果,而非對白。“電影不是段子集錦,不依附人物,不依附情境,觀眾笑不出來。你看小剛導演的電影,在長江以南的表現要差一些。但周星馳的電影無論南北大家都喜歡。究其原因我覺得是人物塑造,它們反映了小人物的白日夢,代表相當廣泛的羣體。”不論是《民兵葛二蛋》《泰囧》《港囧》,還是由他擔任劇本監製的《煎餅俠》,都有着一根筋的主人公,時不時上演着屌絲逆襲的神話。

  “束式喜劇”另外的特點是標準化與類型化的操作,束煥更強調觀眾細分,而非“雅俗共賞”。他和團隊經常研究和剖析國外類型片的創作,喜劇與其他類型融合,衍生出愛情喜劇、驚悚喜劇、科幻喜劇,即便是在動漫電影中也少不了喜劇元素。束煥也打算學習國外,做一些喜劇類型融合的嘗試,比如驚悚喜劇,“好萊塢電影的繁榮有賴於類型化的操作,各類型中都有規律可循,電影創作不能全靠靈感和狀態。它是一個精心計算的東西,需要把工作量化、細化、標準化。”

  比起那些高談闊論藝術理想的影人們,束煥更願意腳踏實地拍電影。他不諱言自己關心票房,他的理想是做精妙的閤家歡喜劇,有普世情懷,有正面的價值觀,但不必那麼深奧、尖鋭,讓觀眾走進影院放鬆舒心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