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華語獨立音樂的2015 以及我的一些偏見

　　新的一年，來聊聊華語音樂吧。對於像我這種近兩年接觸華語音樂不太多的人來説，豆瓣音樂的阿比鹿音樂獎應該可以説是一個不錯的參考。這個關注着中國獨立音樂的獎項如今已經迎來了它的第五個年頭，並且剛剛發佈了今年的入圍名單。回想當初，獨立音樂人們還只是在各自的小站裏默默耕耘，而經過短短几年的成長，如今的他們紛紛拿出了自己成熟、優質的作品;這讓我有了不小的感觸，也忍不住想和各位聊聊。

　　那麼，還是先從説唱開始吧。國內Rapper們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隨着説唱技術和製作水平的不斷進步和成熟，這些自學成才的地下音樂人們如今已經成為了華語音樂圈子裏不可小覷的力量，這讓人感到非常激動。

　　在入圍的十張説唱類唱片中，五次入圍的小老虎與製作人Soulspeak合作帶來的《色弱》無疑是一張可圈可點作品。Soulspeak的製作為音樂賦予了豐富的色彩，而小老虎的説唱為其注入了飽滿的靈魂;專輯中滿是肆意奔放的意象和戲謔有趣的韻腳，放克與迷幻交織，兩人試圖在兼顧音樂性和節奏感的條件下完成一張精緻的説唱專輯，也率先走出了以往國內地下説唱音樂人雖有思想卻難以通過音樂表達的窘境，把華語説唱玩出了各種新的花樣。唯一讓人感到遺憾的地方就是七首歌的長度稍微短了一些，聽完還有些不夠過癮。

　　《色弱》中的《為你出生入死九十九次》也不出意外地入圍了説唱單曲獎項的評選。這首歌把早期的紅白機遊戲作為靈感的源泉，所謂的“出生入死九十九次”想必就是魂鬥羅裏秘籍調出的九十九條命了。以簡陋的8bit遊戲中孤獨前行的主人公為暗喻，小老虎唱的仍然是當代都市人的孤獨，穿插其中那些亦摩登亦放克的間奏，就像是擁擠都市中那些令我們突然感到茫然無措的炫目霓虹。

　　小老虎今年也入圍了音樂人提名;在與他並列的説唱歌手中，謝帝是我關注了挺長時間的一位。早在那首《老子今天不上班》大火之前，他就已經用那初聽以為隨意、實際上技術非常過硬的Flow證明了自己是一位有足夠實力的Rapper，更是把成都人民牙尖嘴利的風格玩得淋漓盡致。他的新作《人·社會·錢》也入圍了唱片提名;相比之前的作品，謝帝在這張專輯中擁抱了更為硬朗的Trap風格。而他的入圍單曲《Chinese Rap Story》，則辛辣地抨擊瞭如今地下音樂演藝圈子裏的亂相。

　　今年，成都説唱依舊保持着強勢生長的勢頭，除了謝帝以外，入圍年度説唱音樂人提名的Ty.和Onstyle也同樣是來自成都的説唱歌手。我一直認為，川渝方言犀利直白、言簡意賅，語速極快，節奏性強，其實是非常適合説唱的。不過，雖然用各地方言來説唱比過於正經的普通話顯得更加活潑有趣，但也因為語言的隔閡而註定了不能被所有人理解和接受。比如説，我能夠理解謝帝川話説唱中的妙言妙語，卻只能對着講者同樣入圍唱片提名的粵語專輯《好嘢》乾瞪眼;畢竟，説唱音樂聽的不僅是旋律和節奏，理解唱者到底在表達什麼也是相當重要的一個樂趣。

　　除此以外，陳冠希、MC仁和廚房仔的粵語新作《三角度(二)》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張，雖然還是隻能看着歌詞才能粗略理解他們在唱什麼，但專輯中精良的製作、流暢的Flow和各種音樂元素的混搭融合卻又一次讓人感到驚喜。這些年經歷了不少曲折的陳冠希，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在説唱音樂世界中的價值。

　　第一次聽王大痣的説唱就被他的聲音驚豔了一下，我的第一反應是這特麼不是Pusha T嗎?有着如此厚重磁性的聲音，硬核帶勁的Flow，這張《Yellow Rapper》的入圍倒是並不讓人感到意外。不過，我並不是很喜歡他和雅晶合作的入圍單曲——《我的滑板鞋Remix》，因為實在是對這個題材接受不能了。

　　從各種程度上來説，葛仲珊都應該是最好的華語説唱女歌手：實力強，技術好，品味高，範兒正。但也許是我的期望實在太高，總覺得她加入顏社以後發表的錄音室專輯始終還是差了點什麼。也許是Miss Ko對於國語歌詞的把握還欠些火候，或者也可能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專注更加流行化的説唱;總之，她的作品雖然精緻多彩，卻讓人感到有些單薄口水、過於鬆散隨意，也很難聽到她漂亮的Flow。這個問題同樣出現在了葛仲珊這次的入圍專輯《XXXIII》中，雖然製作水平上乘，但聽來聽去，總讓人覺得有些隔靴搔癢。

　　Lu1的《男孩》依然是爵士説唱的風格，仍然覺得受到了很多蛋堡的影響，至於音樂裏的少年心事已經離我太遠。冰塊先生的《紐約故事》，intro裏錄了紐約地鐵N線的播報聲，讓我很有親切感，但是專輯本身仍需雕琢。Itsogoo的《It’s No Good》真心很棒，採樣風騷，氛圍感強，充滿了迷離的意境。讓人有點意外的是甦醒的《三十未滿》，這不是一張掛着説唱羊頭的流行樂專輯，還真就是一張正常的説唱作品，有着精良的製作和不錯的品味。只可惜，雖然甦醒有野心、有潛力，但比起那些活躍於地下的Rapper們，他還差了那麼些對説唱的靈活性和敏感度(並且MV拍的真心不敢恭維)。

　　年度説唱單曲這一塊，對各種Trap無感，所以只推薦一下Ty.的《圖的為的追的求的》，特別有意思。

　　搖滾方面，當然是要首推Uncle Hu入圍的年度搖滾單曲《Without Exception》，恬靜、清新，有些布魯斯的意味，而且旋律漂亮、編曲一流;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英文發音準確地道，比那些口齒含混不清還非憋着唱英文歌的土搖棍子們不知高到哪裏去了。最開始知道Uncle Hu是大學時的師姐推薦;要知道，我們的學校堪稱文化沙漠中心地帶的文化死地，能出現一位正經的獨立音樂人是多麼地不可思議啊。可惜，他略顯小眾的專輯《When Memory Collide》未能入圍年度搖滾唱片的提名，這也許和他大膽地選擇進行全英文創作有關。不管怎麼説，我依然很高興能看到我的校友能出現在阿比鹿音樂獎的提名環節中。

　　入圍年度唱片的Chinese Football，雖然團名比較惡搞，但是音樂的內核裏還是充滿了情懷。除此以外，共同入圍的Chui Wan, 海朋森、秘密行動都算新團吧，也是各有特色。這其中我可能偏愛秘密行動多一點，他們的曲風融合了搖滾和電子樂的元素，甚至還有一點異域風情，編制出一種宏大虛無的空間與宿命感。秘密行動這張《循環》中最讓我感到最興奮的部分是他們對於人聲部分非常成熟的把握和編排，在能夠凸顯主唱聲音的同時，也保證了人聲與伴奏的相得益彰，共同營造了音樂中令人着迷的夢幻氛圍。而這恰恰是其他某些入圍樂隊的作品中偶爾會出現的問題：器樂演奏壓制了人聲，嚴重時我甚至都聽不明白在唱什麼;而有時又會覺得人聲完全是多餘的。這屬於很小的細節問題，終究是瑕不掩瑜，絲毫不能掩蓋新一代獨立搖滾音樂人們身上的閃光點。

　　至於聲音玩具和旅行團兩支相對更老牌的樂隊，因為不太符合我個人的口味，加之瞭解不多，就不再討論了。到現在為止感到最神奇的是，大致地聽了入圍的説唱和搖滾樂以後，發現成都人民已經佔領了阿比鹿。搖滾的分類下，包括海朋森、秘密行動、馬賽克、聲音玩具、Uncle Hu在內的音樂人都來自成都……電子這一塊，特別喜歡ChaCha和白天不亮合作的入圍單曲《I Wonder》，但我總覺得這首歌更應該被歸類進入Neo-Soul或者Urban的範疇才合適。Eddie的作品《顆粒顆粒》也入圍了，只想感嘆一下在他手中簡單的合成器也能玩出如此妥帖的聽感(以及他也是成都的)。還有才華橫溢的Ceezy，他的作品總是能讓人沉醉，入圍的《Requiem》當然也不例外。

　　這次入圍的年度電子專輯裏，王若琳的《BOB MUSIC》可能算是一朵奇葩。這是一張8Bit風格的電子專輯，運用了大量類似早期遊戲配樂的合成器音色。在電子音樂普遍追求節奏和氛圍的今天，她敢於背其道而行，可能也真算是藝高人膽大。不過，這並不代表《BOB MUSIC》是一張成功的專輯，雖然它是王若琳一次有趣的炫技：她將8Bit的電聲與爵士、流行、搖滾甚至是歌劇、古典民謠的元素精心地糅雜在一起，展現了其過硬的音樂素養。但就一張專輯的整體而言，《BOB MUSIC》略顯聒噪，並且有着太多凌亂、不夠成型的小調，可能不適合那些對旋律和聽感有較高要求的人。

　　至於民謠，因為一般不聽，所以也沒什麼可説的。情懷是好東西，只可惜我不是很懂。流行樂這一塊，入圍的有主流歌手，也有獨立音樂人。入圍的年度單曲中，阿肆的《直到你降臨》似乎比炸雞時代聽起來成熟了很多;鯨魚島樂隊的《Just Eat It》是一支講述吃貨心路歷程的可愛單曲，雖然清新，但卻並不是非常耐聽。

　　入圍的年度流行專輯就基本是主流製作了。個人認為，主流流行樂一直都無法代表華語音樂的真正水平。但隨着獨立音樂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主流音樂也在逐漸從中汲取着營養。包括《中國之星》在內的電視綜藝節目，也在慢慢地引入獨立音樂的力量，接納更多不同的音樂元素;而就目前來看，效果還不算太差。剩下的年度新人我不發表看法。你們太文藝了我的思維有點跟不上。

　　雖然還是有着各種令人感到不滿意的地方，但坦誠地説，近幾年裏國內獨立音樂人的水平實在進步了不少，這應該也與演出市場的火熱以及大環境的逐漸開放有關。還是那句話，隨着音樂市場的逐漸成熟和細分，一個拐點必然會到來。阿比鹿音樂獎也許只是一個風向標，但它也展現和激發了國內獨立音樂的潛力。當技術、設備和環境上了一個台階，如何從單純的“想要表達”，轉變為開始思考應該“怎樣適宜地表達”，就成了值得音樂人們思考的問題。

　　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吧。我想，也許我們很快就能收穫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