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位及人臣、功高蓋主的能人、強人、超人多去了,但能夠權傾朝野、坐擁榮華、體體面面善終並受到尊崇者,還真找不出幾位能跟郭子儀比肩的。
郭子儀的輝煌是安史之亂造就的,當然了,機會永遠留給有準備的人,人家自有過人之處。郭子儀以武舉入仕後,官至九原太守,期間倒是默默無聞。
安史之亂爆發後,郭子儀被玄宗任命為朔方節度使,之後平定安史之亂、收復兩京,平定僕固懷恩之亂,穩定回紇、擊潰吐蕃等過程不多講了,但其結果用肅宗的話講:“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也就是説,此時沒有郭子儀,大唐王朝就不存在了。
如此顯赫之人,勢必遭主上猜忌、羣臣嫉妒。然而,郭子儀一生歷經武則天到唐德宗七朝,在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四朝為將,面對60多年主弱臣強的政治生涯,實現了平穩過渡,不得不嘆其奇人也!縱觀其一生,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公私分明,贏得讚譽。郭子儀和李光弼同是安思順的部下,都是英武之人,可能互不服氣,致關係很差,話都不説。安史之亂後,郭子儀被任命為朔方節度使,李光弼成了其屬下,李惶惶不可終日,準備調走。恰在此時,朝廷讓郭子儀推薦平定河北人選,郭子儀推薦了李光弼,李認為郭子儀要借刀殺人,設法讓他去送死,於是跪在郭子儀面前説:“我赴死心甘,只求不要再加害我的妻兒。”
郭子儀看到李光弼對自己誤會後,流淚道:“國難當頭,我敬重將軍才華,才推薦將軍,我要與將軍共赴疆場討伐叛賊,那還有心思計較什麼私怨。”李光弼受到感動,兩人盡釋前嫌、親密合作,實現了平定安史之亂的大業。後來郭子儀還推薦李光弼擔任河北、河東節度使。
看淡仕途,進退自如。郭子儀深刻懂得“滿招損,謙受益”、“外其身而身存,後其身而身先”的道理,越是看淡官職,越是被加官進爵。郭子儀在當時的寵臣魚朝恩、程元振等人讒毀下,曾多次被削奪兵權,但他每次都平靜對待,而且在皇帝心存疑慮時,他就馬上移交權柄,坦然離去。常常在危機面前,又被朝廷緊急召喚,他都能做到召之即來、來之能戰,從無怨言。
僕固懷恩勾引吐蕃、回紇入侵,直逼長安時,朝廷再次緊急起用已解除兵權的郭子儀,並加封其為太尉、寧、涇原、河西及朔方招撫觀察使、關內河東副元帥等職,但他堅辭太尉,只留招撫觀察使。他上書説自兵亂以來,綱紀破壞,人人爭權奪利,他希望中興禮讓從自己開始,並説自己早已懂得知止知足的道理,心中懼怕盈滿之患。
言傳身教、未雨綢繆。郭子儀八子七婿,以及部分親屬,盡仕朝堂,所提拔的部屬就有60多人,大部分為將相,可謂顯赫之極。郭子儀在生活中也享盡富貴,封為汾陽王后,親自督工,建造了奢華的汾陽郡王府,但是汾陽郡王府從來都是大門洞開,誰都能隨便進入,有一次一個下屬外任到郡王府辭行,由於不用通報,下屬直入王府看到汾陽郡王正為夫人和女兒端洗臉水,拿手巾,郭的兒子感到太丟臉了,都勸説父親能夠自重。
郭子儀給兒子們説家裏吃公家草料的馬有500匹,吃官糧的奴僕有一千多人,如果築起高牆,不與外面來往,只要有人與郭家有仇,嫉妒郭家的人就會煽風點火,郭氏一族很可能招來滅族之禍。“今蕩蕩無間、四門洞開,雖讒毀是興,無所加也”。意思是打開府門,所有的事情亮在明處,讓有誣陷想法的人找不到藉口,老百姓沒有了好奇心,也就沒了謠言。郭子儀家裏來客人,姬妾從不用迴避。
一次唐德宗的寵臣盧杞前來拜訪時,郭子儀趕緊讓眾姬妾退下。盧杞走後,家人詢問原因,郭子儀説盧杞相貌醜陋,心地險惡,如果姬妾見到他,肯定會笑出聲來,盧杞必然懷恨在心,如果將來他大權在握,郭家就要大禍臨頭了。後來盧杞當上宰相,“小忤己,不致死地不止”,唯獨沒有找郭家人的麻煩。
不樹仇敵,化敵為友。唐代宗大曆二年,郭子儀父親的墳被人掘了,沒有抓到盜賊,當時的人們都認為是魚朝恩乾的,因為魚朝恩一直嫉妒郭子儀,經常在皇帝面前詆譭郭子儀。掘墳的事出了後,代宗非常驚懼,唯恐大權在握的郭子儀幹出什麼事端來。
召郭子儀入朝後,郭隻字不提此事,最後代宗表示關懷,主動提到此事,郭子儀淚流滿面,痛心道:“臣將兵日久,不能禁阻軍士們殘人之墓,今日他人挖先臣之墓,這是天譴,不是人患。”也就是説,我做壞事在前,報應在後,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大家都認為要發生的大風波,就這樣被他寬容的淚水平息了。
此後,魚朝恩一直擔心早晚會被郭子儀收拾,便要來個先下手為強,請郭子儀赴宴。下屬及家人極力勸阻郭子儀不要赴宴,但郭子儀不以為然,只帶幾個家僮從容赴宴。魚朝恩見了驚訝不已,在得知實情後,這個大奸之人竟被感動得號啕大哭,從此以後再不以郭子儀為敵,反而處處維護他。
體恤下屬,威名遠揚。郭子儀在帶兵期間,非常愛護士兵,受到下屬的尊重。為了減輕老百姓的負擔,休戰時,親自帶兵參與耕種,自給自足,解決糧餉。安史之亂中有些叛將也很尊重他,安慶緒的驍將田承嗣佔據魏州後,很是跋扈,郭子儀派人去見他,田承嗣聽説是郭子儀派人來,便向郭子儀所在的方向跪拜,指着自己的膝蓋對來人説:“我這雙膝蓋很多年沒有跪過了,今天要為郭令公下跪。”
僕固懷恩煩亂,引吐蕃、回紇、党項聯軍30萬南下時,郭子儀處變不驚,以1萬抗擊30萬之眾,待陣式佈置好後,親率2000人出沒於陣前,胡人問唐軍:“此是誰?”唐軍答:“郭令公也。”回紇將驚道:“令公尚存?”回答説:“正率眾將抗敵。”回紇將道:“僕固懷恩妄稱令公已亡。既健在,能見之否?”郭子儀脱去盔甲,布衣以出。回紇眾將大驚,伏地請罪。郭子儀以酒相待約盟而散,化解了危機。
不觸皇權,明哲保身。郭子儀身為節度使,並未擁兵自重,做到了從不挑戰皇權。其最大的特點是呼之即來,也就是隨叫隨到,在《資質通鑑》關於肅宗、代宗的章節中,多處有“子儀入朝”的字樣。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唐代大多節度使數年不入朝,後朝的岳飛也有再造大宋之功,可其信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信條,其後才有十二道金牌的事。
唐代宗繼位後,將郭子儀罷官,命他替肅宗守陵,封為“肅宗山陵使”,郭子儀嗅到了代宗忌憚自己的信息,立刻把肅宗前後所賜的詔書彙總為二十卷,獻給代宗御覽,並上表示忠,使代宗進一步認識自己,打消疑慮。代宗閲後説:“我不德不明,使大臣產生憂疑之慮,深以為愧,望勿以為懷。”
而對於郭子儀,最出名的要數戲曲《醉打金枝》了,説是郭子儀第六子叫郭曖,娶了昇平公主,在為郭子儀祝壽時,公主不願下拜,被郭曖扇了耳光。郭曖説:“汝倚乃父為天子邪?我父嫌天子不作!”意思是你老子是皇帝有什麼了不起,我老子不想做罷了。這話赤裸裸地道出了真相,公開威脅到皇權。郭子儀深知其危害,為了把事態扼殺在萌芽狀態,綁了兒子去認罪。
估計皇帝也清醒地認識到郭子儀並無反意,反正大唐江山還得依仗人家,於是安慰郭子儀説:“俗話説‘不痴不聾,不作家翁’,小倆口在私房裏吵嘴,咱們當親家的,怎能當真呢!”這個事也表現出郭子儀具有敏感的政治覺悟,以及關鍵時刻的冷靜和沉着,能將突發事件不動聲色地化險為夷。
郭子儀活着的時候,封王拜相,享盡榮華富貴,被德宗尊為“尚父”,享年85歲。死後贈太師銜、諡“忠武”。按照禮制,郭子儀的墓高一丈八尺,但朝廷特意將其墓再增高十尺,以彰顯郭子儀的蓋世功勳。
郭子儀真正做到了生前死後,顯耀之至,司馬光評價其“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嫉,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