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破產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文 | 野生小陳

11月13日，華晨汽車集團控股有限公司被申請破產重整，申請人為格致汽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案號為（2020）遼01破申27號。

同日，有消息傳出裕隆集團旗下東風裕隆汽車銷售有限公司在浙江法庭正式進入破產清算程序。據台媒報道，裕隆汽車自主品牌納智捷汽車退出大陸市場已成定局，兩岸股東正協商退出。

忍不住查了一下13號的黃曆。

華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台，在前陣子剛因欠下億屁股債上了熱搜，當時我還掐指一算斷言兩年之內華晨大難臨頭，沒想到，草率了。

想當初華晨拳打解放小霸王，腳踢美國紐交所，上市時被稱為“社會主義國家第一股”，以救世主的姿態降臨羅孚，製造出中國企業家第一次在國際商流中反客為主的機會。

到2020年，可能千禧輩對它的認知僅剩下華晨寶馬，但是卻沒有人知道，跟BMW合資所帶來的這些許強撐它苟延殘喘的油光，與華晨汽車的過往榮光相比，不足為道。

華晨汽車，本應該是亂世中入海的蛟龍，極具前瞻性和標誌性的里程碑式教科書案例，卻在沉浮中淪為一介蜉蝣。

它的失敗更深刻地歸咎於一些不能説的秘密。

資本遊戲是複雜的，但與政治博弈相比，就顯得十分小兒科了。千禧年前，華晨一路坦途，每一個出格的決策好像都換來了不菲的回報，但有時候人就是可以同甘苦，卻難以共富貴，在2001年的秋天，華晨內部矛盾突然激化。當風暴中心由戰略佈局轉移到決策者搏殺時，這條工業製造的路也變得不再那麼純粹，從這個時候起，華晨命運大鐘似乎進入了停擺時刻。

仰融企圖用“資本的迷宮”與大鱷掰手腕，卻忘了經濟基礎本就是架構在上層建築之下，抽掉夯基的積木去搭築天梯，眼前牡丹盛世隨時都可以煙消雲散，就好像2020年的馬雲在外灘金融峯會上僅僅發表了一段引人深思的言論，一些小得意下的託大，背後的大手就可以將龐大的螞蟻帝國推入一個尷尬的局面一樣，胳膊很難擰過大腿，而這個財技達人卻始終沒有，也不想學會其中的政商之道。

故事從仰融企圖棄車保帥，南下寧波一舉開始。當家中這株小苗長成蒼天大樹，但枝頭卻伸入別人庭院，族中長老們思索商量後，喊來了家人，將根掘起，把手上的金盃高高舉起，砸個粉碎。

仰融極度聰明，擅長資本運作，卻不如後起之秀李書福那樣通達人情世故，他不知道世界上任意一段關係都是需要從始至終堅定地被選擇的。

2002年住在上海瑞金醫院的仰融在想什麼，我們不知道，徒步登上五台山的仰融在祈禱些什麼，我們也不知道，這個冠以汝姓，行之我事的華晨時代結束於6月25日拋售出去的8968萬元股票，此刻的仰融遠走美國，隨後掀起了更大的政治風浪，按下不表。

説起來，汽車製造，資本運作，遠遁美國，把造車新勢力推到熱浪頂峯的賈躍亭似乎也是這麼個路數，但與財技大師仰融相比，賈布斯的落荒而逃就顯得既上不了枱面，又輸光了體面。

就像每年可以按時拿老爸遺囑裏信託基金的富二代，華晨開始走向了二世祖之路。我可以得不到，但別人也不能得到就好，瀋陽如願叼回這塊肥肉，卻發現有些難以下嚥。

羅孚項目被喊停了，因為實在説不出個所以然，華晨寧願自掏腰包賠付羅孚2億人民幣為其續命，僅僅因為選址落在了寧波。有意思的是，多年後仰融重新殺入汽車製造行業，創建了正道汽車，聽聽這名字，好像是在意有所指些什麼我們反正也不知道，而這撮正道的光落址寧波，了卻仰融一樁舊夢。

為了刨掉一切禍患，仰融所提出的要與全球的汽車行家聯合開發，共享資源和平台，劃分市場的戰略，製造擁有百分之百知識產權的中國轎車這個極具前瞻計劃被掐滅了，再看看釜底抽薪的上汽，在收走羅孚後研發出來的榮威一時風光無兩。

仰融甘不甘心無人在乎，而華晨製造做得怎樣，也似乎不再有人在乎了。

仰融走後，華晨丟掉所有核心先進武器，擱置了談妥的雷諾項目，拋棄了遼寧省外的供應商，就為了擦淨這個人留下的痕跡，刻上東北帝國的烙印，表面上看，這幾年裏銷量穩定，風平浪靜，似乎誰也沒有走過，就像一夜之間核心供應商集體抽離的華為，並沒有見到想象中那種戲劇性的滑鐵盧，但華為有不安分的任正非，而華晨沒有。

仰融預料的的確沒錯，中國轎車到了井噴的時代，市場迅速擴容，而華晨卻腳步蹣跚，歡樂不知時日過。

當華晨沉淪合資紅利帶來的“市場換技術”的陷阱裏，李書福在忙着招兵買馬，反資本式收購，換來真正的核心技術；當仰融的100%自主製造變成一句塵封的宣誓，王傳福搞出了自己的電池帝國，走在政策前方，搶佔紅海冬歇期裏的最後一份餘糧。

目前，華晨汽車已構成債務違約金額合計65億元，逾期利息金額合計1.44億元，“遼寧政府不會不管，但也不會全管。”全聯車商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總裁曹鶴這麼説，令人唏噓，飯還是要有人搶才香。

孫子兵法雲，知變則勝，守常必敗，2020年，華晨卒於不變，接着裕隆緊跟其後。

相比起華晨汽車的傷仲永，東風裕隆的故事就單薄且輕鬆得多了。來自寶島台灣的它是海峽兩岸友誼的見（xī）證（shēng）品，身上總是帶着一種王小波式黑色幽默的氣質，肩負起了作為當代汽車圈段子手創作源泉的重大責任。

如果汽車圈拍個綜藝，納智捷一定是梗王擔當，一個讓二手車商為之顫抖的品牌，一輛披着電子外衣的高配拖拉機，一輛讓加油站全體員工夾道歡迎的車，就像綜藝裏跳起來就能按到電梯2樓的武藝一樣的存在。

接下來就是廣告時間，插播納智捷爛gag大賞以便加深大家對這款灣灣車型的瞭解：

顧客：請問有沒有帶渦輪增壓技術的平板電腦？

電子產品商家：親愛的顧客不好意思，據我們所知，全世界應該都沒有生產這種產品。

納智捷4s店：我們有，我們有！

顧客：請問有沒有不用充電的平板電腦？最好是燒汽油的？

商家：這個真沒有啊不好意思，請您相信我們的專業程度，這種東西沒人造的。

顧客：胡説，人家都買到了，還帶渦輪增壓呢！

商家：什麼品牌啊？

顧客：納智捷！

-納智捷汽車説明書的最後兩頁是什麼？答：是公交車時刻表（方便車主拋錨後坐公交回家）。

-別的車都説百公里幾個油，納智捷是百公里三個加油站。

-別的車都是百公里八個油，納智捷是八公里百個油。

-如果加油的時候不熄火，你永遠也加不滿一輛納智捷。

-一腳油下去，納智捷油箱裏會發生什麼？

答：一道漩渦。

-中石油中石化戰略合作伙伴。

-相親時如何證明自己億萬身家？

答：開一輛納智捷。

-聽説納智捷車主買車後只有兩個時候最高興，提車的時候，和賣車的時候......

-滿油可以繞加油站跑三圈。

-納智捷車主很少接電話，因為加油站不能接電話。

-怎麼才能讓我的納智捷車價值翻倍？

答：加滿油。

-中國為什麼需要人行道？答：為了保證納智捷車主能走回家。

-下山的時候怎麼把我的納智捷開得快一點？

答：關掉引擎。

-一個比亞迪車主遇到一個納智捷車主通常會説什麼？

答：你需要我幫你拖車嗎？

-為什麼現在納智捷有了ABS？答：因為駕駛員經常需要緊急停車去撿從車上掉下來的零件。

-為什麼納智捷有很大的前保險槓？

答：為了方便拖車。

-一輛納智捷成功開到了山頂，我們稱為什麼？奇蹟。兩個呢？幻覺。

-納智捷的後擋板為什麼有加熱功能？

答：為了冬天用手推車的時候不太冷。

-納智捷後排乘客叫什麼？

答：緩衝器。

-為什麼納智捷要提高它的空氣動力學？

答：為了給拖車省油。

-怎麼提高納智捷的引擎動力？

答：放一個其它車的引擎。

-怎麼才能讓一輛納智捷車0-100加速小於15秒？

答：把它推下懸崖。

其實我也在檢討自己是不是有點不厚道，為什麼在人家生命的盡頭還要這樣戲弄它，但講道理，納智捷存在的最大價值就是製造歡樂，我覺得它如果換個營銷策略説不定還能再活兩年，人家的市場方向都是給你帶來安全與舒適，家的感受，有温度的品牌，年輕人應該入手的第一款車。

但是除了你，納智捷，誰還敢説自己給別人帶來快樂，可以説就是跨越了需求緯度直接抵達情感層次，這可是每一家汽車品牌營銷的終極方向啊，你除了車造得不那麼好，精神層面上可以説是直接飛昇了。

言歸正傳哈，有人説，願意花時間講它已經就很抬舉了，現在除了講笑話的時候偶爾説説都很少有人提它了。

根據乘聯會數據顯示，今年前9個月，東風裕隆的產銷量分別為22輛和77輛，我揉了揉眼睛，不是覺得自己看少了數字，而是不太相信還真有77位投資人願意助它成團，其中55輛庫存車如果不是抵給4A公司結廣告費用的話我真的想不到其他理由，總而言之，這77位車主值得擁有自己的名字，過年發祝福短信都花不了半小時那種。

有消息稱，從2018年開始，納智捷在中國大陸的經銷商就已逐步將業務轉交給其他品牌經銷商。除了一些二手車市場，能夠在國內買到納智捷的地方已經所剩無幾。連周杰倫都帶不動的企業，如今生生把自己混成了限量版了。

除了中石油中石化，我想大概沒有人會真的發自內心的惋惜東風裕隆的離場，在這裏也很難做出多麼具體的行業性分析，因為再天大的苦衷和多失策的戰略，也真的不止於此。消費市場既温情且殘酷，用户會為情懷買單，但絕不會為了一個吃一口就進ICU的爛蘋果付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納智捷就很慢，所以破了。

縱觀來往，汽車消費市場的軌跡由飢餓到虛榮，由去品牌化到飽和轉型，有人説中國汽車工業佈局依然脆弱，易碎，大而不強，只是經濟自信，政治自信，卻沒有真正的實現文化自信，但歷史上每一個轉折點都留出了空白的機遇讓挑戰者入局。

在這場野蠻遊戲裏，不管是實幹家們還是造夢者們，都在努力捅穿這層刻板偏見，非道非術，各有造化，但站在原地的人，就只能被留在過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