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圍屋是我兒時居住的地方,如今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土圍到外地打工,家鄉僅剩一些老人守着祠堂。
我的家鄉在江西贛南山區,一座座由土圍屋構成的村落鑲嵌在青山綠水間。通常土圍的中間是祠堂,祠堂外面一圈被黑瓦土牆造的房子圍成方形或圓形。土圍屋外圈水田和菜園相連,偶有魚塘點綴,或是小河流經,襯之遠黛青山,一幅客家鄉村田園畫躍然眼前。然,這並非是畫,而是我記憶中故鄉實實在在的樣子。這回字形的圍屋便是我出生的地方,龍南縣武當鎮白沙村。(圖/文 賴鑫琳 穀雨&騰訊圖片 聯合出品)
清晨的鄉村在晨光中逐漸醒來,地裏種的豌豆苗被霜染成了白色。
我年幼時候居住過的土圍房,如今已成危樓,只要回鄉,我都會來看看它。在我童年剛形成記憶的時候,這裏就是最熟悉的故鄉。
在我6歲那年,我們離開家鄉舉家遷移,從此在幼年的心間便有了“故鄉”的概念,對曾經居住的土圍屋更是無比的懷念和眷戀。記得小時候,村子相對閉塞,山路崎嶇,交通和通訊都欠發達,村裏人與外界的接觸也相對有限,大家都守着家鄉的一畝三分田過活。
在村民的眼中四季是無比分明的,每個季節都有應景的耕作。春季插秧,夏季除草,秋季收割,到了冬閒時節,水田灌滿水時,男人們就會上山砍樹,做些副業以補貼家用。婦女和老人則在家帶孩子,洗衣做飯,餵養牲口。
除夕那天,圍屋的孩子們都會提前洗澡,迫不及待穿上新衣服。
圍屋裏的老人打掃衞生,清清爽爽過春節。
圍屋裏的村民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互相打聽在外打工的情況。
我的奶奶在廚房中,煎制客家米果,這是春節的一道美味。
我的堂奶奶,也是村子裏年紀最大的老人了。近十年我幼年最熟悉的一些老人相繼辭世,每次聽到這樣的消息,在異鄉的我,總會難過一陣子。
我老家的一位親戚在圍屋的廚房中蒸飯。春節大家都回來了,蒸飯也用上了少用的木飯桶。
村子裏曬的臘味。
一位老人在煨客家米酒。
由村民組成的廚師團在全村宴上上菜。
春節期間舞龍表演是傳統節目,現在舞的是布龍,在我小的時候村民們舞的是香龍,由香和稻草紮成,場面蔚為壯觀。
在祠堂外點燃的香燭,承載着村民的心願和希望。在贛南客家人的習俗裏,祠堂是村民舉辦紅白喜事和節日祭祀的地方,村裏的族譜也存放於此。但凡村裏有婚喪嫁娶、重要的儀式都會在祠堂中舉行。儀式結束後祠堂中會擺放好桌子,全村人都在一起“吃開宵”(客家話意思為喝酒吃肉)。
到了春節時,村民們會在祠堂中宰殺公雞,用雞血祭祀,擺上貢品,點上香燭,鳴放鞭炮,祈福祖先保佑家族人丁興旺,來年莊稼能有好收成。
兩個孩子抬着祭祖的貢品前往祠堂祭祀。
祠堂祭祖的村民點燃了一把香。
祠堂上點燃的是“新丁燭”,村子裏有多少新生兒就點幾支“新丁燭”,保佑孩子健康成長。
村民們在查看祠堂上張貼的“新丁”名單。
龍南縣武當鎮的田心圍,我的外婆家就住在附近,兒時也常到田心圍走親戚。大年初二,田心圍的“添丁炮”甚為隆重。
田心圍的“添丁炮”。
要是遇上有男青年結婚,日子也會安排在春節期間,遠親和近鄰都要過來,熱熱鬧鬧,鬧上好幾天。圖為村民們在祠堂裏吃喜酒。
村民提着貢品走進祠堂祭祀。
不過,村民們的環保意識普遍都很弱,生活垃圾在村子外圍隨地就倒。
幾位從城市裏回來的孩子,他們並不説家鄉話,説的是普通話,對我很陌生,我也只認識他們的爸爸或媽媽。
春節期間,圍屋也有點像旅遊景點的樣子了,許多外地的人趁着假期來參觀遊覽。
土圍的外圍漸漸造起了鋼筋水泥的樓房,越來越多的村民搬進了新家,土圍也越來越冷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家鄉和中國所有的鄉村一樣,發生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隨着通訊和交通的發達,村民們開始漸漸嚮往城市的生活,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家門到廣東去打工。家裏的田沒人種了,菜園野草蠻長,河水被塑料等生活垃圾污染。
被遺忘的鄉村土圍,僅剩一些捨不得搬離的老人,守着清冷的祠堂。土圍開始老化,常年缺於修葺,有些荒廢的老房子甚至漸漸倒塌。
一年一度的春節來臨,在外打工的村民相繼返鄉,老人和孩子在家團圓,清冷了整整一年的土圍和祠堂才開始熱鬧了起來。
這些春節裏的短暫熱鬧,無不散發着濃烈的年味,彷彿又回到了舊時光,激起我對居住在土圍子裏的童年記憶。然而,我知道,站在出生的土圍子前,舊瓦,土磚,都是記憶的底色,我也才恍然覺悟,原來回不去的不是“故鄉”,而是漸遠的時間,是時過的境遷,是疏離的鄉情,也是濃郁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