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度的視覺：一個吸毒者的救贖 2015.6.27日

　　蘇明的左臂上，刺着一個“悔”字。39歲的他，有着21年的吸毒史，還靠偷竊、販毒搞到買毒品的錢，卻因患有傳染病，無法被收容戒毒或拘留。“毒友”的去世，和對女兒的愧疚，讓他最終決心戒毒，走上自我救贖之路。攝影：吳明/清遠日報

　　蘇明是廣東清遠人，1994年10月31日，他在朋友家中吸了第一口毒品，從此便沉溺其中，最嚴重時每個星期要抽掉價值3000元的毒品。“最早是一些偷渡者去香港後回來內地，把毒品也帶了回來。”他回憶説，“我家庭情況比較好，無聊就吸毒，一天扎自己好幾下。”

　　垃圾桶裏丟棄着重複使用過好幾次的注射器。吸毒讓蘇明患上了肺結核、脈管炎等多種疾病，他自嘲是在和死神賽跑：“每個有病的吸毒者頭頂都懸着一個計時器，時間一到，這輩子就差不多了。”身邊一起吸毒的人一個接一個去世，其中不少人是由他親手送走的，這讓他心中的恐懼愈發強烈。

　　蘇明在房間裏打坐，他覺得戒毒一定要先戒掉心癮，打坐能讓他安靜下來。無數次，他夢見和那些已經去世的面孔相遇，夢見自己成了他們中的一員，醒來之後嚇得渾身發抖。“我不想就這樣死去，至少不要吸白粉死。”

　　在蘇明的抽屜裏，放着一封他前妻留下的信。他的兩個妻子都是因為他吸毒而離開了。在一次被抓後做筆錄時，警察陳景夫問他：“你兩個女兒全指望着你，他們以後的路怎麼走，和你的作為脱不了關係，難道你想她們以後跟你現在一樣嗎?”蘇明聽到這句話，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不犯毒癮的時候，蘇明會教兩個女兒學騎車，晚上為她們蓋好被子。有一次，他為大女兒蓋被子時，看到她眯眼偷笑。為了監督自己戒毒，蘇明還與女兒簽了一張“父女合約”：1、晚上10點前，爸爸必須回家;2、爸爸不準吸毒;3、爸爸不準偷別人的摩托車。

　　2011年底的一天，他的“毒友”陳堅因吸毒過量去世，八旬的父母無人照顧，蘇明便時常來照看他們。起初，他擔心自己吸毒者的身份會被兩位老人排斥。出乎他的意料，老爺子從牀上爬起，眼神一亮，向他點點頭，“坐”;老太太則弓着腰，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在清遠城區，蘇明連夜購買建材，他想給行動不便的陳堅父母在一樓建一個小房間，他們平日住在二樓，上下樓不方便。老人看在心裏，談起他時，稱他是“忘年交”。蘇明説，這是他聽到過的最高評價。

　　蘇明長期在手腳處通過靜脈注射毒品，手掌關節開始畸變，腳腕處出現腐爛。他知道，自己的戒毒之路很長，不可能一下子成功，便逐步減少吸毒劑量。準備等時機成熟時徹底截斷。

　　蘇明給他的寵物貓抓蝨子。他喜歡貓，連外出都會帶着他的貓在身邊。他説，吸毒的人最怕孤獨，有貓陪着自己，夜裏不會太孤獨。

　　在家門口，蘇明遇到了鎮裏的兩個小夥子，他們問他哪裏可以買到毒品。蘇明並不諱言，自己原來買毒品的錢，大多是靠偷竊、販毒搞到的。他怕向媒體曝光自己的經歷後會遭到毒友的報復，還寫了一份《委託書》，承諾死後將遺體捐出，用於科學研究或其他用途。

　　在城裏的醫療診所，蘇明購買了一瓶安眠藥，他説，吸毒的量減少了，夜裏睡不着，需要吃安眠藥才能入睡。

　　蘇明在家中做飯，在以前，這樣的情景只有在他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出現。2015年5月23日，他感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便開始徹底戒斷毒品。他扔掉了所有的吸毒工具，每天呆在家做飯給女兒吃。

　　蘇明家中，一個大鐵碗裏盛滿魚肉和蔬菜，這是他的午餐，他吃完這一大碗飯還喝了一碗粥。

　　蘇明的家是一棟2層半高的自建小樓，牆壁上遍佈黴斑。每到吃飯時間，他都將飯菜端到二樓的客廳吃，不和兩個女兒在樓下一起吃飯，他怕自己的病傳染給家人。

　　6月21日是父親節，蘇明準備去祭拜去世4年的父親。他在祭品店微笑着和店主交談，20多年的吸毒經歷，使得人們看他的眼神總是有些異樣，蘇明説，遇到這種情況，他就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什麼都不多想，這樣心裏會舒服點。

　　蘇明在一片荒草中找到父親的墳墓，他用手挖開埋在泥裏的墓碑，確認後跪在墳前悔恨當初。“爸，我知錯了，”蘇明一邊燒着香燭一邊唸叨，“人家説，我的出生是你一生中最驕傲的事情，你就算死了都在記掛我，我卻讓你失望。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會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