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露台月曆:正月

   立春是個頂要緊的日子。過了這一天,地裏的一切事都會發生了。

  今年立春日過去四天之後,才是春節。期間天氣晴好。正月初五,迎着太陽站在露台上,稍微活動一下,已經感到棉衣穿不住了。身上燥熱,如毛細汗濡濕了貼身的法蘭絨襯衫。粘乎、刺癢,輕微的不適感,卻正反襯出了內心的愉悦。冬天就要過去了,寒冷將要消退了,就算捲土重來,也不過是遊兵散勇,難成氣候。

  每年春天將要到來的時候,心裏都會升起這一股歡喜、期盼——明明知道,並沒什麼稀罕,年復一年如此而已,春完了夏,夏完了秋,秋後是冬,冬後又是春……一年花事一年人,人生就在這種往復中不知不覺中走完了。

  一個人的生命,並不似植物般盡有輪迴,對於人來説,冬的後面並不是又一輪的春,而是死滅、虛無。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是的,人是這世上的露水。

  我常常想,人在這世上,因為有了不同於其他生物的靈智,人的生命就成了一個必然的悲劇。

  雖則如此,這一刻,一大盆盛開紅梅的清香,與樓下某處炒菜油煙混合一起,裹在每天都比前一天暖和的風裏,拂到人的臉上,送進人的鼻孔裏,人也好,自然界也好,蟄伏了一個冬天的感官,重新活躍了。一切生活的苦惱,一切生命的疑惑,都暫時遁隱了。

  立春日就是這樣一個日子,一個一個立春,一次一次小小歡愉的累積。

  正月裏露台上最眩目的,當然是那盆梅花。不知道什麼品種的鐵骨紅梅,開滿了一樹,一朵朵都分明,像熱辣天真的笑靨。

  梅花的花苞可憐見的,像皺巴巴的綢子小包裹,一一嵌在烏黑的枝幹上。一夜之間,啪啪啪,就全抖落開了。再幾天功夫,已經是枝梢光光,一地殘紅了。從前有人寫詩:“砌下落梅如雪亂”——梅花凋謝是像下雪那樣乾脆利落的。所以看梅花要抓緊。已經有兩隻黃蜂聞訊趕來了,很大的蜂子,醒得倒早,不知在哪裏避冬的。

  梅花甫一凋謝,就要對梅花動剪子了。盆栽梅尤其得剪:剪掉積年老枝、枯枝、病弱枝、交叉枝,剪出個利落造型,再上點肥,剩下來的,就是讓它獨個兒在陽春的風裏萌芽、抽枝了。

  梅花是在當年生新枝上開花的。未來的花芽,在初夏已經悄悄生成了,動不得。所以修剪梅花,只能在早春花後。

  才過去了一場巨大的寒潮,植物幾乎都搬到房裏避難了。南露台上只留下了這棵梅花和幾棵藤本月季,北露台上留守的則是桂花與梔子。沒想到,以為耐寒的桂花與梔子都犧牲了,一夜過來,碧綠的葉子像被開水煮過一樣……零下十四度的冬夜確實非同小可。

  月季就完全沒事。雪一消融,就迫不及待地發出了芽苞。

  一年最寒冷的那些日子,三九,四九,對種月季的人是最重要日子。頂好是大寒前後,月季就該做冬剪了。剪早了,天氣還暖和,發了芽,易受凍;剪晚了,地氣已動,容易“傷流。”

  傷流就是:天氣回暖,植物從休眠狀態醒來,樹液開始在體內流動,這時候動剪,有可能使樹液自斷口流出,不能自愈,大傷元氣,小苗往往有因此而死的。

  大苗重剪,小苗輕剪,藤月要綁枝造型。老葉可以都摘掉,免得將病菌帶入新年。該換盆的換盆,修根的修根,添土的添土。

  月季喜重肥,但也不能肆意妄施。一年四季,大部分時候我都用顆粒緩釋肥吊着,只要上冬肥的時候才奮力下個狠手。

  冬剪完畢,大殺器“雞糞”上場。發酵成熟的雞糞,烏黑松散,着手軟綿,能量巨大,並無異味,一把一把埋起盆沿的土裏去。然後就沒事了,就等着吧。

  我倒不知道月季是這樣耐寒的植物。寒潮剛過,就紛紛發芽了,葉芽倒還罷了,筍芽也往出抽,多半是紫紅的,也有暗綠,一枝枝從頭裏躥出來,挺然翹然,種月季的人最愛看這個,蹲在那能看幾小時,怎麼也看不厭,比看花還開心。

  每一根筍芽都能長成一棵當年開花的壯枝。筍芽是希望。

  花是成功的綻放,花是給大家看的,筍芽則是園丁和月季們共同擁有的一個飽滿秘密。

  正月正,掛紅燈,正月十五鬧花燈,轉眼之間,元宵節也又過掉了。

  茶花從初冬開始打苞,悶頭悶腦,霜也不怕,雪了不怕慢慢長,終於長大了,鼓鼓的,像小小的水蜜桃,像一個憋着勁兒調皮賭氣的吻。

  秋天胡亂埋在土裏的球根,也開始啓動了。鬱金香抽了葉,風信子結了苞。藏紅花則剛露出了個腦袋。洋水仙有兩棵開花了。一棵粉白色重瓣,垂着頭,羞羞答答,一棵白瓣黃心,不知道為什麼開得仰面朝天,驚詫莫名的樣子。

  球根植物出土後,很喜歡陽光,球根植物要成羣結隊地開,更好看。

  ​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1983 字。

轉載請註明: 豆瓣一刻:露台月曆:正月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