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在我十六歲的夢中,
我感到我面前延伸着條春天的道路。
空中,
充滿了無數望不見的振翅飛翔的聲音,
道路一直延伸到水連天的海上。
可愛的人們坐在樹蔭下,
編結着白色的帽子。風吹飄了柳絮。
在我十六歲的夢中,
我完全在自由中融化了。
正午的天空下,
我會是多麼鮮麗的水中花。
年長的姑娘
眨着雌馬般的眼珠到南方去了。
她的信來了
帶來了水蓮香味的海洋氣息。
那些麥子色的動物,
在我的牧場裏不斷地練習飛越彩虹。
我對一切都説“不”。
而我的身體總是要跳起來説“是”。
作者 / [日本] 大岡信
翻譯 / 孫鈿
うたのように
十六才の夢の中で、
私はいつも感じていた。私の眼からまっすぐに伸びる春の舗道を。
空にかかって、
見えない無數の羽音に充ちて、
舗道は海まで一面の空色の中を伸びていった。
戀人たちは並木の梢に腰かけて、
白い帽子を編んでいた。風が綿毛を散らしていた。
十六才の夢の中で、
私は自由に溶けていた。
真晝の空に、
私は生きた水中花だった。
やさしい牝馬の瞳をした年上の娘は南へ行った。
彼女の手紙は水蓮の香と潮の匂をのせてきた。
小麥色した動物たちは、
私の牧場で虹を渡る稽古をつづけた。
私はすべてに「いいえ」と言った。
けれどもからだは、躍りあがって「はい」と叫んだ。
大岡信
十六歲,該做一個怎樣的夢?在大岡信的這支歌裏,它“充滿了振翅飛翔的聲音”。“可愛的人們坐在路旁的樹蔭下,/ 編結着白色的帽子。/ 風吹飄了柳絮”,如此恬靜輕逸,讓人想起顧城《門前》中的那句:“草在結它的種子 / 風在搖它的葉子 / 我們站着,不説話 / 就十分美好。”
“風”和“水”,是容納自由最好的介質。接天連海的飄蕩過後,詩人使用了大量雨季的修辭,使第二段異常清新而柔軟。“南方”,詩歌地理學上潮濕的雨林帶,致命的沼澤區,稍不防備便情陷其中。“水中花”,象徵着吸足了汁液的青春,鮮麗而肥美。而“年長的姑娘”,則是雨季到來的真正原因,“霎”字,是迷濛於她“眼珠”上方水汽充沛的小氣候,“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
愛情暴露了年輕人的動物性,也釋放了觸手般發達的末梢神經。唯有動物直接用感官來傳達興奮,尋找美,記憶情緒,識別愛情,也唯有動物嗅得出“水蓮”和“海洋”殘留於信紙上的不同物語。黃皮膚的“十六歲”們等待愛情,如同雨季後“麥子色的動物”等待“彩虹”。“彩虹”,這水昇華為美的瞬間顯現,如第一段的“白色帽子”,同為“光”的編織物,隱喻着“不斷練習”以求“飛越”的崇高理想。另一位譯者蘭明將“飛越彩虹”譯作“渡虹”,這無疑更接近語境的濕度。
相信直覺,這是詩人結尾處對所有“十六歲”的忠告。十六歲離開家鄉靜岡——這個多水的地方,大岡信深知“直覺”之於“十六歲的夢”是多麼轉瞬即逝,彌足珍貴。很快,詩人便在另一首題名《青春》的詩中喟嘆:“沒有目標的夢的過剩,使我的愛失去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