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丨趙德發作品賞讀11《小鎮羣儒》:校園百態圖
李恆昌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國鄉村教育還比較落後,為了儘快改變這一局面,各級政府和教育部門要求農村鄉鎮開都要開辦中學。“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各鄉鎮中學較為普遍地開辦起來。學校是有了,但學校的真實情況究竟怎樣,教學質量如何,師資力量如何,教學中有什麼困難,教師們到底何思何想何為?對這些問題,除了教育部門的人,其他人都知之甚少,甚至一無所知。趙德發的中篇小説《小鎮羣儒》還原了那段歷史的真實,形象地回答了上述一系列問題。
《小鎮羣儒》完成於1990年3月底,當時趙德發在煙台參加筆會,第一次見到著名作家馮德英,並受到他的鼓勵。趙德發正是在老作家的鼓勵話語聲中,在煙台海濱完成了這部小説。
《小鎮羣儒》最先刊發在《山東文學》1990年第8期發表。1994年10月,趙德發的中短篇小説集《螞蟻爪子》出版時,收入了這部中篇小説。著名作家邱勳為此書作的序言《山村羣儒的畫卷》指出:“讀德發的小説,突出的第一印象是一個‘真’字。感情真,細節真,人物真,場景真。藝術的‘真、善、美’,‘真’是基礎,是起決定作用的。沒有了‘真’,一切都是空中樓閣。德發敍述故事,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娓娓道來。不煽情,不矯飾,不霹靂閃電,故作驚人之筆。我與德發接觸不多,他談話温言細語,帶幾分樸訥,似乎從不會高聲喊叫,但讓對方信賴他説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文如其人,其人堂正嚴謹,其文惶惶然,文質兼備。”這其中所説的“真”,也包括《小鎮羣儒》所反映的校園生活。
2014年7月,商昌寶主編的《鳳凰琴》由北嶽文藝出版社出版。在該書的序言《那一曲曲唱不盡的讚歌與悲歌——鄉村教師題材中篇小説論》裏,商昌寶、王珊珊撰專門論述了趙德發的中篇小説《小鎮羣儒》。不過,《小鎮羣儒》與其他鄉村教師題材的小説相比,絕不是讚歌,也不屬於悲歌,雖然它具有一定的悲歌成分,但更多的是批判,是對某些鄉村教師“不志、不為和不爭”的批判。
《小鎮羣儒》的素材,來源於趙德發鄉村教學的真實經歷。因此,無論是場景,還是故事,抑或人物,都具有相當程度的真實性。它以石橋鎮初級中學為背景,講述了從校長到教師到鎮長的故事,生動形象地塑造了各色人物,展示了他們的所思所想所為,堪稱當代鄉村中學校園的“百態圖”。
石橋中學的各位老師,是各有自己的心思,各打自己算盤,各顯自己“才能”的人,但也都屬於胸無大志、格局過低的“利己主義者”。
師專畢業的語文教師李玉,是一個不安心在此教學的人,他走的是一條“政治路線”。他抱怨“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的政策,抱怨學校條件太差,不能留在縣城教書,連個女朋友也談不成。他一心想調到縣城裏教書,工作上難免“甩大鞋”。年輕女教師寧靜的到來,讓他改變了主意,他想向她求愛,便決定暫時不走了。面對其他教師的“競爭”,他採取了“曲線救國”的方式,先爭取當上教導主任——學校“二把手”,從而掌握向寧靜求愛的“政治主動權”。為了能當上教導主任,他一改往日的“清高”,主動向小説《紅與黑》中的主人公於連學習,找到董鎮長的老婆——在學校從事儀器管理的陳大芝老師,幫她寫論文,以便讓其評上一級教師職稱。沒想到的是,他費盡心機和辛勞,卻遭到董鎮長的暗算和陷害,污衊他和陳大芝有不正當關係,還被“捉了奸”,讓他百口難辯,“偷雞不成白搭一把米”。
音樂教師聶聶也是一個不安心在此教學的人,他走的是一條“藝術路線”。他對音樂有一種痴狂精神,聲稱自己有六隻耳朵,要超過“聶耳”的四隻耳朵。他業餘時間除了練琴,便是寫歌曲,希望有一天成為音樂名人。與李玉相比,他對寧靜的追求更為直接,第一天見面就直接向其表白。當其得知自己的音樂作品不能發表的原因之後,遂採納編輯的建議,改寫廠歌,拉贊助,為肥皂廠寫廠歌。他原本以為作品發表後,追求寧靜能夠成功,但最終也是以失敗而告終。
體育教師秦小健,也是一個不安心在此教學的人,他走的是一條“上層路線”。當其他人試圖通過走“政治路線”和“藝術路線”實現自己目的的時候,他假稱母親病了,私下裏跑到省城找關係,試圖通過上層領導打招呼調到鎮武裝部工作,“再也不幹地位低下、人人瞧不起的教師行當了”。在追求寧靜問題上,他屬於“悶頭狗,暗下口。”他偷偷給寧靜寫信,以自己馬上調走,幫寧靜調動到團委或婦聯作為“誘餌”和“武器”。但他最終也沒有成功。
與此同時,小説還塑造了校長萬其玉和“半導體”教師大老郝的形象。他們也是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心事。最終大老郝在老家勞動因過度勞累致死。
應當承認,這些鎮辦中學教師的地位的確低下一些,條件的確艱苦一些,生活也的確困難一些,他們於工作之餘,考慮一些個人的事情,原本無可厚非。但他們的最大悲催就在於,這些人心裏想的、日常乾的,都是自己的調動問題、升遷問題、成名問題、婚姻問題,都是個人私利問題,唯獨沒有如何忠於教育事業,如何提高教學質量,如何為人師表教書育人的問題。這是他們的最大悲催,也是教育的最大悲催,時代的最大悲催。
與學校裏的老師們相比,董鎮長夫婦可謂鎮裏的兩個“奇葩人物”。説董鎮長奇葩,就在於李玉老師幫其妻子陳大芝寫論文,他非但不表示感謝,卻作為擺脱妻子,娶其情人的一個機會,趁機污衊兩人“通姦”,甚至主動找校長萬其玉前來捉姦。個人尊嚴完全不顧,做人一點底線也沒有了。
與鎮長相比,妻子陳大芝更為奇葩。人家李玉幫她,被丈夫誣陷,她應該站出來理直氣壯地證明雙方的清白才是正途,沒想到丈夫和她離婚後,她卻以此糾纏李玉,逼其與自己結婚。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什麼樣的丈夫,就有什麼樣的妻子。
這兩個“奇葩人物”存在的意義就在於,它深刻地揭示了當時鎮辦中學上層的政治生態和政治環境。如此素質的人當鎮長,如此素質的鎮長老婆在學校,教學能搞好嗎?又怎麼能夠搞好?
青年女教師寧靜,是學校裏的一個另類人物,是世俗社會的一泓清泉。面對學校裏諸多老師不同方式、不同手段的追求,她全部回絕,一個也沒有答應。小説最後,她説,“你們別逼我了!我需要清靜,從城裏跑來,就是圖個清靜,你們懂嗎?”
這不説明她清高,而是顯示了她的境界。
“我想一個人,她的名字叫靜靜!”這句“一語雙關”的當今時代的網絡時尚用語,原來發明人不是別人,而是作家趙德發,他比我們普通人早使用了接近三十年。
(本文摘編自李恆昌著《大地上的歌吟·趙德發創作評傳》,時代傳媒出版集團有限公司·安徽文藝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定價:62元。)
作者簡介:李恆昌,男,漢族,鐵道戰備舟橋處黨委書記,濟南鐵路作家協會副主席、濟南市簽約作家。先後出版文學作品10部。散文隨筆集《愛之蒼茫》獲第八屆山東省精神文明建設“精品工程”獎,文學評論《王小波小説誤讀》獲第八屆中國鐵路文學獎。近年創作完成並陸續出版“當代作家創作評傳系列”之《莫言創作評傳》《王蒙創作評傳》《鐵凝創作評傳》《張煒創作評傳》《趙德發創作評傳》等九部,主持創作大型組詩《泉城九歌:濟南之詩》《大地飛歌:中國高鐵組詩》、報告文學《1976:鐵血舟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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