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終於迎來了一個階段性的高潮,那就是崔器之死。
儘管想不通靖安司內除了崔器都沒有兵了,在打鬥中為何又衝進來那麼多;
儘管想不通長安的兵為何戰鬥力那麼弱,連一個敵人都搞不定;
儘管想不通帳下八十四顆敵軍人頭的崔器,為何那般被動挨打,但他的死,仍是十分悲壯的。
可以説是豪氣干雲。
當敲着鼓的龍波吼出那句——
長安!
崔器!
當姚汝能扶起崔器的手指在他的身份牌上,用自己的血將隴右道改成長安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個人。
他出現在第一集裏。
他就是焦遂。
他救起曹破延後,腦袋呈四十五度角斜視我唐的湛藍天空,滿是傲嬌地吟出四個字——
長安!
焦遂!
身為盛唐時代的長安人,是何等自豪啊。
(焦遂 劇照)
焦遂與李白、賀知章等人同為飲中八仙,然相比其他七人或史書有傳,或有比較詳細的人生經歷不同,現在所存的關於焦遂的記載,加起來不過百餘字。
在他去世百餘年後,袁郊在《甘澤謠》中這樣記載——
焦遂,天寶中為長安飲徒,時好事者為《飲中八仙歌》雲,雲:“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飲徒,嗜酒者,能喝。
他因海量,而與同樣喜歡喝酒的或大詩人或皇族或名士交上了朋友,但仍不改他布衣之身份。
他就是個百姓。
長安的百姓。
他的祖輩,大概在唐朝建都長安之前,就已在這生活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
他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
正是像他們一樣的普通人,成為長安之基。
又是李唐王朝那些聰明的腦袋,奠定了盛世之基。
盛唐有長安人的份。
盛唐讓長安人與眾不同。
於是,他驕傲,他自豪。
他的人生起點,就是隴右人崔器畢生追求的終點。
崔器想做個長安人。
他沒讀多少書,他是個大老粗。
他在邊關多年,英勇殺敵。
他頭腦簡單。
(崔器 劇照)
他來長安,是哥哥花錢買的資格。
自從來了長安,他就知道,唯有做了長安人,才是真正的大唐人。
長安好啊。
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
隨便扔塊磚,能打中好多個比自己職務高的。
用馬斯洛需求層次來分析:
作為一個兵,隴右只能滿足基本吃飯的需求。
無法滿足安全需求。
能滿足更上層次的情感和歸屬需求,有過命的好兄弟,但難滿足尊重需求。
張小敬提出自己的意見,就會被上級當成怕死鬼,賜短刀羞辱。
更不要説自我實現的需要了。
唯到了長安,能實現一切需求。
能吃飽飯,不必打仗,能結交到各種高官大賈豪傑名士,這裏有上升的空間,能讓別人尊重你,能自我實現……
崔器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自我實現而做。
他瞧不起張小敬,不想救他,所以帶着兵故意繞路;
他本想跟着靖安司搞個進身階,結果發現李必差不多就是光桿司令,沒啥大作為;
作為皇城守衞的右驍衞發來調令,讓他前去,在姚汝能的攛掇之下,他動心了;
在右驍衞被人諷刺,根本沒有升職的可能,他又有些幻滅……
數個時辰之內,遇上諸多大事,崔器覺得人生的很多條路都被堵死了。
唯一死,能名揚長安。
所以,他一個人留了下來。
他一長槍一短刀,對抗龍波手下數名高手。
他被打死了。
他是為了李必?
(崔器 劇照)
其實他跟靖安司就是工作關係,跟誰都沒私人感情。
他不過是為了自己。
是想作為長安人被承認。
龍波承認了。
姚汝能承認了。
朝廷承認了嗎?
還沒到那一集,不知道。
日本德川幕府末期,有個詞,江户之子。
什麼是江户之子?
就是起碼三代之前就遷到了江户的人的孩子。
他們不是武士,不是朝臣,他們就是最普通的人。
他們幫人送蕎麥麪;
他們幫人打探消息;
他們掃着大街。
但他們是江户人。
江户是日本最大城市。
江户是幕府將軍的駐地。
能生活在這裏,哪怕沒錢,哪怕昨日掙的只夠今天生活。
但,比起那些從外藩來的武士,他們自我感覺高一截。
崔器希望自己的後代,能是長安之子。
(崔器劇照)
哪怕,長安米貴,居不易。
但他想靠自己的努力,為孩子們打下堅定的基礎。
他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只可惜,他似乎是沒有孩子。
《長安十二時辰》現在越來越不像古裝劇。
崔器的謹小慎微與左搖右擺;
崔器的鑽營退縮與以命相搏……
像極了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