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界新著】
■楊東平(21世紀教育研究院名譽院長,國家教育諮詢委員會委員)
■樊陽極具創意地解決了三個教育問題:一是打破教學內容的限制,以經典閲讀和討論作為最主要的教學內容,從而把語文課變成了人文教育;二是打破時空限制和學科壁壘,將自然山川、名勝古蹟、博物館等作為教育資源,讓閲讀、討論、寫作有機結合,創設了人文行走的綜合教育方式;三是打破學生年齡與年級的限制,通過書院制、拼板學習等方式,發揮混齡學習和小組探究學習的優勢。
樊陽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和其他老師不一樣的是,從執教之初,他就在常規教學之外模仿孔子杏壇開講,此後,發展為“中國文化與世界文明”的系列閲讀講座與人文行走。這場長達28年的行走,用行動闡釋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終極內涵。他成了全國模範教師、上海市教書育人楷模、中學語文高級教師、第二屆全人教育獎獲得者,有諸多榮譽。但對樊陽而言,他的幸福和痛苦,都在教學過程之中。
在中學課堂中展開的,是應試教育與人文教育的持久較量。這場實力對比極不相稱的拔河,更是一場刻不容緩的救贖。他眼看不少學生的自信和興趣過早地被應試教育毀滅,所謂“學渣學霸不過都是學奴”,他與生活戰鬥,與應試教育抗爭,克服了謀生的壓力、生活的痛苦與茫然,戰勝自己、戰勝生活、戰勝命運。他用事實證明這樣簡單的道理:熱愛讀書、會思考的孩子,考試也不會差。他帶過的十幾屆畢業班,每屆都是年級第一、區市名列前茅。他同時證明了,在應試教育體制下,堅守人文教育的理想並不是天方夜譚。在他的講壇中,學習不再是為了應試,讓學生髮現自我,能夠“獨立思考、真誠表達”成為教育的目標。
以語文教育為陣地,這是一場重塑母語教育、艱苦跋涉的千里長征。在應試教育體制下,“以考定學,以考定教”,曾經生動活潑的語文與悠久博大的傳統相隔絕,與生活和世界相割裂,變得僵化刻板、程式化和碎片化,與人文教化無緣,許多中小學生對語文課的厭惡遠在數學之上,這不啻是文化和教育的悲劇。對傳統教學模式的掙脱,秉持的是教學自由、思想自由的理想。他堅信中學教師必須拿人類文化最頂尖的部分——文學文化名著來滋養年輕的心靈,才不致教出文化的侏儒。人文教育應該在共同閲讀中促進心靈的成長,自主和批判性地閲讀世界,使學生成為能夠推進社會進步的合格公民。樊陽極具創意地解決了三個教育問題:一是打破教學內容的限制,以經典閲讀和討論作為最主要的教學內容,從而把語文課變成了人文教育;二是打破時空限制和學科壁壘,將自然山川、名勝古蹟、博物館等作為教育資源,讓閲讀、討論、寫作有機結合,創設了人文行走的綜合教育方式;三是打破學生年齡與年級的限制,通過書院制、拼板學習等方式,發揮混齡學習和小組探究學習的優勢。
今天看來,這種打破和創設真的是先走一步,與當下的跨學科學習、項目制學習、整本書閲讀、遊學等創新的學習方式不謀而合。“學校在窗外,他人是老師,世界是教材”這樣的理念,在樊陽的杏壇已經早早地實踐了。許多學生被幸運地喚醒、點燃,開啓了不一樣的人生。
樊陽是一位讓學生敬而不畏的老師。年少的學生會把他形容為善良正義、慈悲温潤、博學多才的天使長加百列、文殊菩薩、古茶樹和玄龜;年長的學生會把他形容為勇敢的刑天、堅持理想的堂吉訶德和西西弗斯;同事們稱他為熱愛教育、敢於嘗試、敢於實踐的“孫行者”。媒體報道稱他“贏得普遍榮譽卻無人效仿”,因而,他又經常被稱為“孤獨的佈道者”。樊陽自己並不覺得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他在堅持的過程中不斷感受生命的意義與樂趣,他極為享受教學相長的過程,享受行走中迸發的無窮熱情和智慧火花,享受學生的熱愛和成長,達成了“理想與生活合一”的幸福狀態。這真是一個教師的光榮和驕傲,是在現實生活中極為難得的人生的化境。
2014年8月的一個週末,在上海武康路附近的一家書店我參加過樊陽“行走上海”的講座,躬逢其盛。如今,我們仍在繼續書寫、思考、行走、閲讀,春風種子,處處杏壇,“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正能量,社會進步的希望所在。
這套四冊之巨的“行讀中西的人文課”,洋洋大觀,作為樊陽和他的團隊28年人文行走的結晶,如他所述“既貫穿經典文學文化的閲讀,又關注文本背後社會歷史與哲學思想的演變;把作家作品始終放在人類文明文化演進的大背景下品讀討論;同時進行中西方空間上的映照比較,並把文學、歷史、地理、哲學有機融為一體”。它將成為讓所有人文閲讀學習者受益的讀物;在穿越歷史、融入民間的歷程中,也成為“人文行走”與青年、與世界交流的新渠道。(注:本文經授權摘編自《行讀中西的人文課》,篇幅略有刪節,現標題系編者所加)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