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必將長成“大樹”的兒童,我們要提前“仰望”。
學校裏種了許多樹,各有各的屬性,展示着特有的風貌。樹有着巨人般的堅實,又存有母性的温情;樹可以是兒童停靠的歇腳處,也可以是慷慨的朋友。也許是相處久了,樹與兒童有着奇妙的關聯。兒童的身上有着木質的清香氣質,剛毅且懂得贈予;樹的身上有兒童的甜,蓬蓬勃勃的,多了唱歌的歡愉。
對於必將長成“大樹”的兒童,我們要提前仰望。
一個秋天的午後,偶然瞥見校園的一角,大大小小的人兒圍着一棵樹,嘰嘰喳喳,很熱烈。
這是一棵美貌且極具母性的柿子樹,果實累累,累彎了枝頭。葉子也美,黃紅綠,一派燦然。
我好奇地湊上去,加入了這場仰望。
這羣六年級的孩子是來收柿子的。他們被分配了長竹竿、大剪子、木梯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幾隻灰喜鵲從樹梢上驚起,又落在附近的樹上,不遠去,像是在靜觀事態。
需要勸阻嗎?當然不。
摘取是有意義的,有“秋令”和“農作”的意義,有“收穫”和“分配”的意義,有“喜悦”和“汗水”的意義,有親近果實的觸摸意義。
這是童年生活的功課,這是我們校園“心靈化運營”的常態。
我唯一的不甘是眼睛還沒享受夠,有點不捨。
顯然,孩子們已經等不及了。他們的小貪婪,早就像那一枚枚柿子,飽脹到極限。他們終於迎來了這節“勞動與技術課”。
這羣小果農興奮地攀爬着,吆喝着,歡叫着……每一枚柿子落入籃子,即有一羣飢渴的小手撲上來,捧在掌心,撫摸它的“皮膚”,嗅一嗅它的味道。突然一聲驚呼,原來剛落下的這枚柿子,裏面竟然空了,只剩一副皮囊,而剛才在樹下望它時,並無異樣。大家七嘴八舌做起了偵探,一個聲音跳得最高:“我知道,是小鳥乾的!它是被小鳥從上面掏吃的!”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拋向旁邊那棵停着喜鵲的樹。
有少年揮着竹竿去驅趕,喜鵲飛走了。
歡笑聲繼續。柿子被小心翼翼地裝進袋子,有人提着,有人託着,不給果子任何摩擦受傷的機會。我很好奇這屆小果農們怎麼分配勞動果實,他們説方案早就做好了:每個參與的同學得一枚,沒有參與的班級得三枚,這可是經過精密計算的。我猶疑着,繼續問:“所有柿子都要摘嗎?”我心裏的潛台詞是:為什麼要摘光呢?留一點給天空不好嗎?
就在我若有所思的時候,突然跑過來一個男孩:“校長媽媽,我能不要我的柿子嗎?”他的聲音很焦急。“為什麼呢?”我問。他説:“我想把我的柿子留給小鳥,剛才被趕走的那些小鳥!”
所有人都聽見了男孩的話。
靜默之後,人羣又炸開了鍋。“我的柿子也要留給小鳥,小鳥可以把它變成種子,帶到遠方去播種……”“我的留給樹媽媽吧,所有的‘孩子’都走了,樹媽媽多孤單啊……”“我的也要掛在樹上,掛在天上,秋天才是紅的……”“好了好了,我們留下10枚,不,20枚,自願留下的,請舉手……”
我的心被柔軟地敲擊着。孩子的邏輯跳躍得多快、多美、多精彩啊!只要給他們一根竹竿,他們的思維就能躍到雲朵上去。
而且我知道,他們已經開始思考了,他們在問:柿子究竟是誰的?在他們的潛意識裏,至少已經觸摸到了一種新的美學和倫理:超越“果農”利益的秋日審美;“有限消費原則”;“捨得”和“出讓”,這是一種道德,也是一種哲學。
我很驚喜孩子的表現,一次次佐證着學校的理念:兒童不僅是我們的教育對象,更是我們的審美對象。教育要完成的,就是這樣一個循環。
對世界的理解,對美的敏感,對萬物的憐惜,對自我的定位……留在樹上的柿子,無人去摘的蘋果,都是心靈的倒影。
至少有一枚柿子是留給母樹的
至少有一枚柿子是留給小鳥的
至少有一枚柿子是留給天空的
來源 | 中國教師報
作者 | 江蘇省張家港市實驗小學 劉慧
編輯 | 皮皮兵不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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