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長假前,小鳴單車、酷奇單車、卡拉單車等眾多二三梯隊的共享單車企業,先後傳出押金難退、項目暫停的消息,受害的除了消費者和這些共享單車創業者外,自行車產業鏈頭的自行車製造供應商們,更是損失慘重。
文 | AI財經社 韓佩
編輯 | 郭清媛
製圖 | 鄭芳
從天津市中心往西北行駛40公里,就到了武清區,汽車駛過一座立交橋,寫有“中國自行車產業基地王慶坨歡迎您”字樣的路標就會撞入眼簾,這座路標用被歲月吹老的舊色,告訴路過的人,“王慶坨”,曾經是傳説。
王慶坨,是天津武清區一座小鎮,古稱王家陀。這裏常住人口4萬,70%以上的勞力從事與自行車生產相關行業。因此被稱為“中國自行車第一鎮”。
早在2010年,王慶坨全鎮的自行車年產銷量,佔據全國產銷量1/8。但這些早已成為了歷史,如今這裏更多被提起的,是和共享單車相關的話題。
在過去的一年中,資本助推下的共享單車曾給這個小鎮的生產廠商帶來過狂歡,給零配件供應商帶來過金錢夢,但帶來更多的,是用户零售端的衝擊。“滿地都是可以免費騎的共享單車誰還會去買自行車?”一位自行車製造廠看門的老大爺説道。
資本的泡沫破滅後,留下的是一地雞毛。
王慶坨小鎮集中的更多是家庭式作坊的工廠,服務的共享單車企業也多是遠在三四線城市、資金實力不足以抗衡摩拜、ofo的中小企業,他們的訂單曾挽救了這些瀕臨倒閉的自行車廠商,但他們的不景氣也讓自行車廠商再次陷入絕境。
共享單車來了,又走了
這裏和所有你能看到的三四線小鎮相同,矮矮的房屋和街邊一排排稍顯破舊的門面,儘管這裏盛產自行車,但顯然電動車才是鎮子的標配。在街上你很難看到正在騎行的單車,它們通常被安靜地擺在門口,一排排、整整齊齊,等待着顧客的問詢。
自行車小鎮大街上等待售賣的自行車。@AI財經社
臨近國慶長假,街上會稍微熱鬧些,這裏每隔五天會有一次集市,古玩和盆栽均勻地分佈在道路兩旁,但無論是哪個生意,都比自行車門店前聚集的人多。
“自從有了共享單車,我們的自行車生意基本上做不動了。”鎮上鐵錨自行車的老闆對AI財經社説,店面通常都是做自行車零件銷售。説話間歇,他接待了一位前來為孩子看兒童自行車的父親,對方試騎了幾下,隨即又放下車走了。
這裏的廠商曾經對共享單車又愛又恨,但如今只剩下“恨”。
近幾年,自行車銷量的走低,王慶坨鎮上,廠商正在為生計發愁,2016年,共享單車的興起,帶給王慶坨鎮短暫的安慰。
當地多個自行車廠商對AI財經社表示,2017年初,共享單車的風潮吹向全國,帶動自行車製造廠商的發展。當時,有不少的共享單車企業慕名而來,在此尋找貨源。他們的訂單量並沒有摩拜、ofo那麼巨大,但對於王慶坨的中小自行車廠商來説,算是一筆穩定且利潤不薄的生意。
“當時確實救活了不少廠子,大一點的廠子會覺得訂單比較小、有風險,想找更大的合作方,但一些瀕臨倒閉的廠子剛好有訂單需求,也算是拉了他們一把。”當地瀛通車業的甄旭央對AI財經社説道。
共享單車為自行車小鎮帶來了短暫的春天,王慶坨鎮自行車電動車企業參加“2016亞洲自行車精品博覽會”。
但是,ofo和摩拜不會來這裏,他們的貨源,都在天津靜海的開發區裏,那裏有更大的供應商富士達和愛瑪。
"一夜復活,滿地是錢",有媒體這樣形容當時的王慶坨。
根據天津市自行車電動車行業協會提供的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自行車產量8026萬輛,同比下降3.36%,這一數據在2016年繼續下降0.26%。但2017年開始有所好轉,數據顯示,今年1到5月,自行車產量2622萬輛,同比增長25.4%,累計完成主營業務收入同比增長12.1%,利潤總額同比增長10.5%。
受益最多的是自行車零配件的供應商,甄旭央告訴AI財經社,在過去的半年中,受共享單車的影響,自行車零配件的成本大概上漲了30%左右。
事實上,幾乎全國的自行車製造廠商都藉着共享單車的浪潮“復活”,王慶坨只不過是資本浪潮下的一個角落,並且很快被市場拋棄。
“賬期長、結款慢、容易壓貨,嚴重依賴外部融資”,是互聯網企業的特點之一,這個特點導致王慶坨的部分廠商生產出貨之後,遲遲等不到結款,最終單車企業倒閉。越小的企業承擔着越多的風險,直至被拖垮。
國慶節前夕,小鳴單車、酷奇單車、卡拉單車等眾多二三梯隊的共享單車企業,先後傳出押金退不出來、團隊瀕臨解散、項目暫停的消息,受害的不僅是消費者,受重創的也不止是這些共享單車創業者,自行車產業鏈頭的自行車製造供應商們,更是損失慘重。王慶坨鎮某工廠老闆告訴AI財經社,自己朋友的廠子接了一個訂單,對方在給了30%的定金之後,扔下了已經造出來的車,再也聯繫不上。
車造出來,共享單車企業跑路的事,時常在王慶坨鎮上演。
單車已經造好,企業卻跑路了。圖片來源於網絡
昔日自行車基地的尷尬處境
要問王慶坨自行車小鎮的名氣是如何而來的,甚至都沒有幾個人能答得上來。“時間太久了,至少要追溯到改革開放那會兒呢。一家做起來,大家就跟着潮流做唄。”一位70多歲的老大爺對AI財經社説道。
王慶坨鎮的鎮政府網站上介紹,王慶坨自行車產業起步於1994年。起初是在供銷社組裝自行車的工人下海創業,賣低端自行車,恰好趕上90年代中期全國對自行車的需求上漲,王慶坨鎮逐漸形成自行車產業鏈,一輛自行車所需的上百個零件,都能在鎮上採購到。
《南方週末》報道,當年,最離譜的時候,王慶坨的自行車賣到了50元一輛,是當時行業平均價格的三分之一。這種自行車的車架薄得跟紙一樣,生命週期只有3—6個月。於是王慶坨也成為劣質自行車的代名詞。後來鎮政府對自行車行業進清理整頓和整合兼併後,王慶坨的自行車行業走向正軌,形成了一些品牌企業進入到中高端市場。
不過自行車畢竟是耐用品,行業整體需求有限,在自行車廠商扎堆的王慶坨鎮,競爭非常慘烈。
在電動車取代自行車成為主流的短途代步工具之後,王慶坨的自行車生產遭遇了廠房半停工、銷售處門可羅雀的情況。當地廠商説,很多企業在當時選擇轉型做運動自行車。
但是,這次共享單車帶來的形勢更為嚴峻。
甄旭央向AI財經社介紹道,由於附加值較低,共享單車的生意和王慶坨產生了直接的正面衝突。
在離鎮子五公里開外的開發區,聚集着不少的自行車工廠,你從這裏路過,卻很少能看到正常運作的廠子。洛達自行車廠的老闆告訴AI財經社,由於全國查環保的原因,自行車的零配件和烤漆工藝很受影響,因此上游供給不上來,下游自然也就斷了糧。
王慶坨鎮上已經停產的自行車公司。@AI財經社
洛達還能勉強維持運作,在幾千平方米的廠房裏,推積了不少五顏六色的自行車,十幾個人正在圍着一條組裝線生產。這家工廠同時還為一家叫做“騎了麼”的單車公司供貨,但他也並不看好共享單車,“都是資本泡沫。”
幾乎每個受訪的人提起自行車都是愁容滿面,他們對市場和現實的衝擊充滿了無奈。時光倒轉十年,回到王慶坨最輝煌的時刻,小鎮上幾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工廠,村子裏不少村民直接在自己家的空地上就開始組裝起了自行車。
鐵錨自行車的老闆也有自己的工廠,在共享單車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去跟隨潮流接下那些訂單,現在他回想起來反而覺得那是幸運。但日子也不好過,存活來下來的自行車廠商仍然要面對共享單車的衝擊。
“雖然現在共享單車也已經限制投放了,但這波影響至少還得維持三年。”甄旭央表示,按照自行車的壽命來算,民用自行車的生意至少在近三年內都不會有太大的起色。
他選擇了將生意的重點放在了山地和運動自行車上,童車市場因為差異化競爭,受到的影響也會相對較小。
即使沒有共享單車,王慶坨的日子恐怕也無法繼續輝煌下去。目前王慶坨的不少零配件都是由河北供貨而來,那裏正在形成一個新的“自行車產業基地”,他們擁有更低廉的勞動力和成本,比王慶坨更具價格優勢。
“我們受夾擊的壓力也很大,而且輝煌時刻是回不去了。”甄旭央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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