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奇偶派
“親們,今天訂的貨都到了,請大家有序下來排隊領貨”,張紅有段日子沒有像最近一樣忙碌,身為一名“團長”,她的工作強度,往往與疫情有着很大的聯繫。
2月22日,武漢武漢召開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聞發佈會,通報了14例新增確診病例和感染者有關情況及活動場所。這也是自2020年初以來,武漢遭遇的第三次較為嚴重的疫情襲擊。
在發佈會通報的次日,張紅收到了來自各大平台上的訂單數量超過了400單,而在沒有疫情發生的往日,張紅的所有平台的日訂單量甚至低於過200單。
再過一個月,張紅在社區團購團長職位的時長也正式來到兩年,在這兩年時間裏,她也親眼見證了社區團購行業的興衰。
不管是忙碌或空閒,近60歲的張紅每天都會在小區門口的一畝三分地有序地將各大平台運來的貨物分類,然後等待着街坊領居前來拿貨。儘管團長早已被外界評價為一門吃力不討好的營生,張紅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在與這位敬業團長的交談中,奇偶派(jioupai)也從另一個角度發現了社區團購行業和團長這個特殊的崗位所殘存的“底藴”。
從事業編職員到社區團長張紅能走上團長的職位,與突如其來的疫情有着很大的關係。
2019年12月31日,武漢市第一次發佈了不明肺炎的通告,證實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毒在武漢的存在。
1月19日晚間鍾南山教授證實了新型肺炎的人傳人特性、1月23日上午十點武漢實施了史無前例的封城決策、2月17日禁止市民自行前往超市購買商品。
日趨嚴厲的政策管控讓恐慌迅速在張紅的朋友圈瀰漫開來。同時,也為後來社區團購的盛行埋下了伏筆。
“2月底的時候,我和所有社區的居民一樣,每天聽從社區的指揮,定時到樓下的籃球場排隊拿菜”,社區工作人員的辛苦,張紅看在眼裏。
從事業機關退休多年的她,與家人商議過後決定加入志願者的隊伍中。在與武商、中百等武漢當地超市的對接中,張紅開始對社區團購的底層模式有了一定的瞭解。在當時疫情還未散去的武漢,小區封控管理與社區團購業務的推廣有着先天的匹配性。
因為疫情的突如其來,社區很多日常供給都完全無法滿足居民的需求。在這種背景下,張紅和社區另外幾個老幹處的退休同事一同充當了“團長”的角色,負責與武漢當地的零售公司聯繫。
張紅初期接觸過諸如大件會、司令團、坤利等私人平台,但因為產品不新鮮、運輸時間不到位等原因最後紛紛作罷。到了後來過渡到十薈團、食享會等社區團購獨角獸平台才慢慢穩定。
並且,儘管名義上是團長,張紅實際充當的角色相當於志願者。每天負責與運貨的司機對接然後卸貨,再根據社區居民在APP上下單的信息通知拿菜,實際上並沒有任何報酬。
直到後來疫情慢慢穩定後,張紅才真正意義上成為了一名團長。由於之前“實習期”的優異表現,美團、淘菜菜等平台並沒有對其設置任何考核門檻。張紅也並未聽説網上流傳的“7天內完成70個訂單,客單價1元以上;拉動5位新用户”等業績和拉新要求。
“剛開始的時候每天只有幾十單,還被平台的區域負責人誇讚説業績領先其他區域”。張紅似乎對於團長KPI的傳言並沒有太多感知。
不追求業績、抱着保障社區老人基本生活的初衷,張紅“意外地”開始了她的團長生涯。只不過,她沒想到這一干就是兩年多。
成為團長後,不一樣的充實成為正式團長後,張紅每天的工作開始變得“簡單”。
相較於之前志願者經歷,她還對用户訂單核實和接送貨對接流程有些不熟練。如今的張紅,早已習慣了忙碌的生活。
早上八點多起牀,張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她的一畝三分地,位於社區門房旁的一塊空地。然後用酒精消毒液對十幾個貨框進行上上下下的消毒。
早上九點十五,第一個平台的貨物就已經抵達社區門口,張紅動作迅速地幫司機完成卸貨。接下來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對各個平台的貨物進行分類打包,確保下午可以及時通知街坊領居下來取貨。
奇偶派拍攝
到了晚上,最後一個街坊取走貨物後,張紅又要把一畝三分地給收拾得乾乾淨淨。緊接着回到家,他要開始準備開團,將鏈接社區大羣裏。
一天二十四小時,她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要為了社區團購的事情忙碌。
圖片來源:張紅所在社區微信團購羣
並且,她的團長生涯也不是一帆風順。剛接手美團優選團長不久,一批新到的美團優選的貨經張紅盤點後,發現有好幾個顧客的訂單都有缺貨狀況,出於無奈,她聯繫了美團優選的貨車司機和運營,趕在當天補齊了相關貨物。
當然,之後缺貨的狀況時不時仍會發生,張紅每天空閒的時候都會遊離於平台運營和居民之間。
“每天接觸最多的不是區域負責人,而是貨車司機”,和大多數普通團長一樣,區域負責人下達了目標後,與茫茫多團長之間便沒了更多溝通。
另一大煩惱便是送貨上門,張紅所在的社區有大量退休同事,其中還包括一些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出於熱心,也出於對工作的負責,張紅經常扛着大米、牛奶等重物,一爬就是七樓。
有的時候疫情封樓,她還要協助醫護人員為隔離樓棟的居民提供基本食品保障。在社區工作數十年,退休後又成為了居民心目中的“團長”,人情成了張紅能立足社區團購行業的最大資本。
據《2021年度中國社區團購市場數據報告》數據顯示,2021年社區團購被投訴的八大主要問題為:退款問題、發貨問題、商品質量、虛假促銷、售後服務、信息泄露、凍結商家資金、出票不及時。
儘管平台之間產品參差不齊,經常會出現缺貨或是產品質量問題,但街坊鄰居都不會為難張紅,有時還會主動配合她進行貨物的更換。
另一方面,隨着團長工作的深入,張紅也一步步見證社區團購行業內品牌的起起落落。
剛接觸社區團購時的私人品牌如今破產的破產,轉型的轉型,幾乎沒有能夠存活至今的。張紅印象最深刻的是2020年6月,她聯繫到一家名為“坤利”的生鮮配送公司,經過幾個月的合作,因為產品質量問題便不了了之。
奇偶派拍攝
後來她聽説這家品牌轉型做了線下店,但生意依舊不見起色。隨着阿里、美團、拼多多等大廠的入局,選擇留下對於這些本地私人平台無疑意味着温水煮青蛙。
“這個平台的東西有點貴啊,還不如去線下超市”,有時張紅會關注羣裏街坊對於不同平台的評價,同時也感嘆大廠的持續燒錢能力之強。
如今張紅經營的四個平台的日單量巔峯時期已經能夠達到近500單,覆蓋社區內多達上千人,這無疑是對她勤懇工作的肯定。
最新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社區團購市場交易規模達到1205.1億元,同比增長60.4%。2021年社區團購用户規模達到6.46億人,同比增長37.44%。
數據之外,社區團購的酸甜苦辣都盡收張紅眼底。
幹團長,能賺錢嗎?儘管張紅的初衷並不為了盈利,有着退休金的她在經濟上也那麼需要團長工作為其大幅增收。
但伴隨着幾大互聯網大廠在社區團購打的如火如荼,網絡上依舊充斥着對於這個“特殊”崗位薪資的討論。
“只是一羣提供勞動來而賺取服務費用的工具人”,網上某平台團長這樣描述自己的工作。
這個説法,張紅本人也是認同的。和大多團長一樣的是,張紅團長崗位的收入由“佣金”和“獎勵”兩大部分組成。
圖片來源:美團優選團長端小程序
獎勵部分的大小又與拉新進度和每日鏈接分享次數掛鈎。根據張紅手機上美團團長端數據顯示,5元的獎勵需要張紅推廣7人下單、分享3次鏈接。
而拉新部分,邀請顧客復購最高可以獎勵8元,邀請新用户獎勵則高達35元。當然,美好的願景下,有着難以實現的殘酷現實:經過2021年各大平台的燒錢大戰後,新用户早已所剩無幾。
相對可靠的收入來源反而是佣金。目前張紅所在的大部分平台相對於巔峯時期都大幅下調了團長的佣金比例,從15%驟降到不足5%,僅有淘菜菜、京喜有時能夠達到10%的比例。當然,也要根據用户下單的產品進行分類。
平台對於團長的苛刻,張紅也是感同身受。平日,張紅所在的團長羣內吐槽最多的是,只有用户根據團長所給鏈接下單,平台才會計算獎勵。
“有時後台顯示,當日訂單數已超過20,但團長獎勵活動依舊沒有觸發”,用户在第一次購買後,更習慣自己進入小程序或APP下單,這給張紅的收入帶來了不確定性。
圖片來源:淘菜菜小程序
以現在每日400單計算,平均每個平台的日訂單量能夠超過100單,張紅髮現美團優選為首的四大平台日收入都在40元上下,擴充到每月能夠達到6000元左右。相比於網上吐槽的7天掙30元,還是要好很多。
當然,張紅與其他團長最大的不同在於,社區為其提供了提貨點、貨櫃甚至是冷藏櫃。張紅唯一的成本來自於自己向平台購買的塑料袋。在其他以夫妻門店經營的站點,光是水電成本都不能忽略不計。
“時間靈活”、“提成豐厚”、“兼職加入”,這些平台宣傳的團長崗位的優勢,在真正體會過後,顯得有些不真實。
很多初入局者,最終的結果也和部分社區團購品牌一樣,黯然出局。
寫在最後“能在退休之際,成為一名團長,自己還是覺得很驕傲的”,無論疫情多久過去,張紅都會繼續堅守在這個崗位上。在這個以人情為基礎的崗位上,張紅算是幹得不錯的一類,而其他團長的堅守也許會更為悲壯。
讓渡自身的關係鏈,外加性價比極低的體力勞動。團長,這門看似毫無門檻的工作的背後,同樣隱含了頗多無奈。
除了近來屢次衝上熱搜的騎手崗位之外,另一大靈活職業社區團購的團長似乎也理應值得更多關注。
步入2022年,對於社區團購行業的所有玩家,沒有品牌能夠拍着胸脯繼續堅持燒錢。
但當這門“熱血”的生意趨於理性,迴歸開源節流,又會有多少壓力轉嫁給了團長身上?
參考資料:
1.《攢下多年人脈,下海當美團團長賣菜,7天掙了30塊》略大參考
2.《2021年度中國社區團購市場數據報告》網經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