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歐洲央行相繼宣佈加息：美聯儲宣佈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上調25個基點到5.25%至5.5%之間；歐洲央行宣佈將歐元區三大關鍵利率均上調25個基點，自8月2日起將主要再融資利率、邊際借貸利率和存款機制利率分別上調至4.25%、4.50%和3.75%。經過1年多的加息週期，美國及歐盟通脹率有所降低，但多項核心經濟指標表明經濟疲軟甚至衰退的風險正在加大。多國經濟學家預測，美歐加息潮可能進入尾聲。
節奏最快，曲線最陡
自2022年3月至今，美聯儲已進行11次加息，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從最初的0%—0.25%上調至目前的5.25%—5.5%，累計加息幅度達525個基點。目前，美國聯邦基金利率水平已達22年來最高水平。美聯儲從去年開始的本輪加息，是歷次加息週期中節奏最快、加息曲線最陡峭的一次。
大西洋彼岸，歐洲央行與美聯儲保持相近的加息步調。歐洲央行自2022年7月以來已連續加息9次，共計加息425個基點。2022年7月，歐洲央行利率僅為-0.5%，經過此輪加息，歐洲央行主要利率已近歷史最高水平，再度刷新史上“最激進”貨幣緊縮週期紀錄。此外，英國央行迄今連續加息13次，累積加息幅度高達490個基點，其利率已達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最高水平。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近日表示，美國通脹率預計在2025年實現回到2%的政策目標，美聯儲可以在實現這一目標前停止加息。美聯儲尚未決定9月加息。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也對9月及以後的貨幣政策持開放態度：“政策利率可能會進一步上調，也可能會暫停。”
據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網站報道，市場一直在密切關注：為了觀察此前持續加息對經濟形勢的影響，美聯儲可能暫停加息。據美聯社報道，隨着一系列商品和服務價格上漲放緩甚至開始下跌，許多經濟學家認為，美聯儲可能推遲原先預計在9月進行的又一輪加息。宏觀政策研究公司資深經濟學家勞拉·羅斯納—沃伯頓認為，“今年剩下的時間裏，美聯儲可能暫停加息。”
美國勞工部數據顯示，美國6月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同比上漲3%，低於市場預期的3.1%；環比上漲0.2%，低於市場預期的0.3%。同比、環比漲幅降至2021年3月以來最低水平。歐盟統計局數據顯示，6月歐元區CPI同比增長5.5%，低於5月的6.1%。歐盟主要經濟體德國、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通脹率分別為6.8%、5.3%、6.7%和1.6%。英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英國6月CPI同比上漲7.9%，漲幅放緩至2022年3月以來最低值。CPI是衡量通脹水平的重要經濟指標。分析人士認為，儘管當前美歐國家通脹率仍未降至2%的目標，但通脹持續下降的趨勢加強了市場對美歐央行停止加息的預期。
對實體經濟負面影響明顯
“美歐國家本輪加息主要是為了控制通貨膨脹。當前，市場普遍預測美歐國家加息潮步入尾聲，主要是基於兩方面判斷：其一，相關核心數據表明，通脹現象有所緩和；其二，多項經濟數據顯示，經濟出現疲軟甚至衰退跡象，繼續加息可能對經濟帶來更大傷害，加大經濟‘硬着陸’風險。”美國耶魯大學訪問學者卞永祖在接受本報採訪時説。
當前經濟形勢已不容樂觀。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數據顯示，今年第一季度美國年化國內生產總值（GDP）較上季度僅增長1.1%，大幅低於市場預期的2%，且增幅已連續兩個季度放緩。
“美歐國家加息進程進入尾聲，核心原因是當前金融市場已難以承受加息帶來的巨大壓力。”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孫立鵬在接受本報採訪時分析，當前，美歐金融市場幾項重要指標已體現出較大市場風險。其一，2年期與10年期美債收益率倒掛幅度達42年來最深。國債短期利率高於長期利率，意味着投資者認為金融市場短期風險較高，表明投資者金融避險情緒蔓延。其二，地產行業危機四伏。美國商業地產空置率創歷史新高，歐元區房地產交易量、價格均呈現下滑趨勢。加息引發商業地產不良貸款累積，可能通過信貸體系傳導至銀行業，同時加息導致的地產抵押貸款利率高企，抑制民眾購房需求，地產行業整體不景氣。其三，銀行業動盪餘波不斷。繼今年3月美國硅谷銀行、簽名銀行和第一共和銀行相繼倒閉後，美國太平洋西部銀行、堪薩斯州小型銀行心臟地帶三州銀行近日接連倒閉，加息後續效應還在銀行業發酵。
採購經理人指數（PMI）是衡量制造業、服務業增長情況的重要指標。美國供應管理協會最新數據顯示，7月製造業PMI已連續9個月低於榮枯線50，處於自2009年以來最長萎縮週期。標普全球最新調查報告顯示，歐元區7月PMI顯示，歐元區服務業需求不足，製造業收縮速度為疫情發生後最快，經濟活動放緩程度超出外界預期。德國作為歐洲經濟火車頭，已出現兩個季度經濟環比負增長，陷入“技術性衰退”。今年上半年，累計8400家德國企業申請破產，同比去年大增16.2%，創下20年來最高申請紀錄。
“美歐國家加息潮已對實體經濟的健康運轉帶來明顯負面影響。”卞永祖分析，美國中小企業，尤其是高科技類、創業型企業，盈利能力較弱，加息導致借貸成本升高，給企業經營帶來直接壓力。對個人而言，美國消費者信貸成本提高，隨着失業增多、薪水下降趨勢更加明顯，個人及家庭財務狀況的穩健性受到較大沖擊。歐洲國家受疫情期間量化寬鬆政策、地緣政治衝突、能源等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等因素的疊加影響，通脹問題比美國更為嚴峻，經濟衰退跡象更加明顯，可能陷入“滯脹”困境。基於當前經濟狀況，停止加息或是美歐國家避免經濟“硬着陸”的必要舉措。
給全球經濟帶來諸多風險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近日發佈《世界經濟展望報告》更新內容，預計世界經濟增速將從去年的3.5%降至今年的3.0%。發達經濟體增長明顯放緩，預計增速將從2022年的2.7%降至2023年的1.5%。具體來看，美國2023年經濟增長預期為1.8%，2024年增速將放緩至1.0%。歐元區今明兩年經濟增長預期分別為0.9%和1.5%。
“接下來，美歐國家在加息問題上仍面臨兩難困境。”卞永祖分析，如果不加息，當前美歐國家通脹率距離2%的目標水平還很遙遠，歷史上通脹失控、金融體系崩潰、社會混亂的教訓促使美歐國家採取一切可行舉措控制通脹，加息是核心手段。但是如果持續加息，政府、企業和個人借貸成本均會提高，經濟衰退趨勢將加強。美歐政府還面臨財政政策調控空間有限的掣肘，加息將使政府償付國債的利息支出增加、財政赤字增加、債務危機加劇，可能進一步衝擊國家政府信用和貨幣信用，也會嚴重衝擊全球金融體系穩定性。面對控制通脹和經濟衰退的天平，美歐貨幣政策決策者必須慎重考慮繼續加息可能帶來的經濟衰退風險，進行艱難平衡和取捨。
國際清算銀行近日發出警告：以往推行貨幣緊縮政策時期，高額債務、高通脹、房價暴漲等加劇了爆發金融危機的風險。而現在這一切前提條件都已具備。此外，正如埃及開羅大學經濟學教授穆罕默德·拉迪所説：“對於新興市場經濟體來説，美聯儲加息將增加其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
“美歐國家加息潮已給全球經濟帶來諸多風險。其一，美歐等發達經濟體加息潮已令全球金融環境趨緊，全球資本向高利率的發達經濟體流動，新興經濟體和高債務國家面臨流動性短缺、債務惡化、次生社會危機等問題。其二，美歐國家金融市場緊密聯動，也意味着美歐某個國家的金融風險可能傳導成區域性金融危機。歐洲一些債務較高、金融抗風險能力較弱的國家，可能率先暴露金融風險，發達經濟體金融風險溢出，可能引發區域性甚至全球性金融危機。其三，發達國家經濟衰退趨勢加強，總需求減弱，使其他貿易出口國出口停滯，經濟復甦乏力，導致經濟衰退趨勢向全球蔓延。”孫立鵬認為，“不過，當前，隨着美歐國家緊縮貨幣政策整體接近尾聲，發達經濟體金融市場波動可能減少，對全球經濟溢出效應也可能減弱，全球經濟復甦環境可能有所改善。”（記者 高喬）
《 人民日報海外版 》（ 2023年08月05日 第06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