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系創業邦專欄作者非凡油條(ID:ffyoutiao)原創作品,作者豆花,創業邦經授權發佈。
01 “最缺工”的行業製造業作為我國國民經濟的重要主體,可以説是“立國之本、興國之器、強國之基”。
2012年至2021年,我國製造業增加值由16.98萬億元增長到了31.4萬億元,已經連續12年位列全球首位。
2020年疫情爆發以來,我國製造業的增長也持續領跑全行業。
2020年,以製造業為主的第二產業GDP增速為2.6%,高於我國整體GDP增速0.3個百分點,高於第三產業增速0.5個百分點。這也是從2013年以來,我國第二產業GDP增速首次超過第三產業,在三次產業中引領經濟增長。
2021年,我國製造業增加值增長9.8%,佔GDP的比重達到了27.4%。在工業41個大類行業中,39個行業比上年增長,增長面達95.1%。
今年一季度,雖然我國疫情的負面衝擊明顯,但製造業投資仍然保持了相對較強的韌性。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數據,今年1-4月份,我國製造業投資同比增長12.2%,拉動全部投資增長2.9個百分點,高出固定資產投資增速(6.8%)和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0.2%)。
然而,與近兩年的逆勢增長形成對比的是,製造業的招工情況卻不容樂觀。
在人社部官網發佈的《2022年第一季度全國招聘大於求職“最缺工”的100個職業排行》中,有36個職業屬於生產製造。
自2019年第三季度這個排行發佈以來,製造業類職業的佔比一直都很高,我國製造業缺工的情況仍在持續,據人社部預計,到2025年,我國製造業十大重點領域人才需求缺口將近3000萬人。
與此同時,我國高校畢業生的人數也是在連年增長的。據教育部統計,2022年,我國高校畢業生規模預計達1076萬人,創歷史新高。
而中國人民大學就業研究所發佈的《藍領就業市場景氣報告》顯示,2020年三季度以來,我國藍領招聘需求人數與求職需求人數之間的差額始終較大。
幾方數據一對比,結論很明顯:現在的年輕人不願意去工廠了。
在今年的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小康集團的董事長張興海甚至直接“建議鼓勵年輕人少送外賣、多進工廠。”
張興海提供的一組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製造業人才缺口2200萬,近5年平均每年有150萬人離開製造業,而與製造業勞動力流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快遞從業人數突破了1000萬。
換句話説,現在的外賣平台,已經成為了工廠的競爭對手,搶走了不少工人。
美團發佈的《2018年外賣騎手羣體研究報告》也多少證實了這一點:外賣騎手的上一份工作,最多的就是產業工人,佔比達到31%。也就是説,每3個騎手中,就有1個是直接從工廠跳槽而來的。
從年齡來看,外賣騎手也多處在青年階段,80、90後為騎手羣體的中堅力量,佔比高達82%。
事實上,年輕人不願意去工廠的問題已經由來已久。
如果再把時間線往前拉,早在快遞、外賣出現之前,已經有媒體報道過服務業與製造業“搶人”的問題,“年輕人寧可去當服務員,也不願進車間當工人”的情況就不少了。
02 從“鐵飯碗”變成“紙飯碗”以前工人的職業在我國,也是帶着光環的“鐵飯碗”。
需要明確一下,我們這裏所説的工人,主要是指憑藉體力和操作技能,使用生產工具生產物質產品、提供勞務服務,或者為這些生產、服務提供輔助幫助,隸屬於第二產業部門的羣體。
在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實行計劃經濟,此時,絕大部分的經濟資源都掌握在國家手中,由國家和政府直接控制、管理與分配,也就相應人為規定了不同社會羣體與社會資源的關係。
而由於我國工業化水平較低,為了大力發展工業,國家進行了集中動員式的工業建設。
當時,雖然工人階層的收入水平並不高,但整個社會的消費水平都較低,而工人的就業、工資福利、勞保、住房、醫療、子女上學就業等,均由國家一攬子包了下來。
在這種傳統的社會主義制度下,工人階層特別是國有企業的工人,構成了我國社會中間層的主要組成部分。
在社會政治地位方面,工人也被認為是先進的政治力量,享有崇高的政治榮譽和比較高的政治地位。
比如,工人中的優秀代表被積極地吸納到幹部和領導幹部隊伍中,黨員比例僅次於幹部,在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中也佔有了相當大的比例。
所以,與當時佔我國就業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階層相比,工人在收入、政治地位、聲望等方面,是相對更優越的,工廠也自然成為當時很多人的最優去向。
然而,十一屆三中全會後,隨着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深入發展,傳統計劃經濟模式下發展起來的大批公有企業“公退民進”,出現了多種所有制並存、共同發展的局面。
企業自主面對市場後,通過遵循市場經濟規律來組織生產和經營活動,國家不再包攬企業職工就業問題,意味着工人“鐵飯碗”的局面被打破。
大批國企職工不得不下崗再就業,工人階級內部各階層也出現不同程度的分化組合,有的退出了工人階級階層,大量農民階層和個人加入進來。
同時,改革開放也使我國社會的經濟結構發生了變化。
一方面,我國經濟增長從主要依靠第二產業,轉向依靠三次產業共同帶動。
統計局數據顯示,1978年至2021年,我國第三產業增加值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從24.6%升至53.3%,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從47.7%降至39.4%,第一產業增加值比重從27.7%降至7.3%。
另一方面,由於此前我國技術水平落後,資本積累也不夠充分,製造業主要是依靠廉價勞動力的優勢來參與國際貿易,處於跨國公司產業鏈的低端,是需要大量重複勞動,且附加值低的一環。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工人的政治地位也隨之相對下降。
一個直接的表現是,改革開放以來召開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工人的比例明顯縮小:第五屆、第六屆、第七屆、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工人代表比例分別為26.7%、14.9%、12.4%和11.2%。
現在的工廠,確已沒有了昔日老國企時代下的榮光,“工人”正逐漸成為很多年輕人口中的“紙飯碗”,是就業時迴避的標籤,“進工廠”不再為優選,而是令人糾結的去向。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有“要不要進工廠”的糾結,從某種意義上來説,也是個好現象,因為這意味着,年輕人在確定就業方向時,擁有了比父輩們更多樣化的選擇。
特別是近年來,電子商務、快遞、外賣、短視頻、直播帶貨等新興行業的快速發展,為年輕一代的就業者提供了不去工廠的機會,這從社會發展層面來説,顯然是進步的。
03 年輕人為什麼都在逃離工廠?再回到目前我國普遍存在的工廠“用工荒”問題。
從勞動人口總量來看,我國缺人力嗎?
根據七普數據,我國現在擁有8.8億勞動年齡人口,平均年齡38.8歲,勞動力資源依然豐富,人口紅利也仍然存在。
那麼,在擁有近9億勞動力的市場上,還招不到人,問題出在哪?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麼不願意進工廠了?
一個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是“錢少事多”——薪資沒有競爭力,或者説,薪酬與勞動強度、工作時間不匹配。
從這個角度來看,現在的工廠不是招不到人,而是難以招到能接受低待遇的工人。
在三四線城市,工資水平在三千到四千的工廠非常普遍,這些工廠生產的產品一般利潤較低,需要員工多加班,靠數量取勝。
也正是由於產品利潤低,所以這類工廠難以在寸土寸金的一二線城市生存,同時也無法給員工較高的工資報酬。
在一二線城市,工廠的薪酬水平大多在四千到六千之間。再往上走,月工資能達到六千到八千的員工,通常工齡較長或者是從事特殊崗位的。
而工資能上到八千的,要麼是領導級別,要麼就是掌握某種技術的技術員,普通員工要想不通過加班來達到這個水平,是非常困難的。
此外,很多工廠還分淡旺季。旺季的工價普遍偏高,但背後是通宵達旦的超負荷加班和高強度工作。而到了淡季,如果想通過加班來漲工資,卻連機會也沒有。
還有一些沒有什麼經驗的打工人,找工作遇到了黑廠、黑中介,基本只有被套路的份,辛苦掙的工資被進一步壓榨,“想哭都沒眼淚”。
千萬不要進工廠,坑人。一月工資説是五千,一天十二小時。一天不休息差不多能拿到這個數!
不管住,吃飯不加班就管一頓飯。去年我一個朋友從三月份進廠幹到臘月二十五,留了三萬還是省吃儉用的,人都瘦了很多。
每天上個廁所都需要叫人頂班,如果大家都忙起來沒人有空,就只能一直憋着到下班,實在是非常辛苦”
每月近一萬的工資都是用時間堆出來的,而且不是每月都有這麼多錢,沒有任何額外補貼,更沒有五險一金。每天都要在灰塵堆積的環境裏拼命幹活,吃飯都是在崗位上吃而且飯後無休。
一旦碰到業績不好的時候,工廠就會先把一線工人的薪資下調,以此來開源節流,辛辛苦苦幹一個月,根本拿不到多少錢。
社交平台上像上面這些關於工廠的負面評價,隨便一搜就可以找到很多。可以説,工資缺乏吸引力、勞動條件差和工人權益得不到保障,已經成為很多工廠的普遍現象。
現在常拿來與“進工廠”做對比的是“送外賣”,那外賣騎手的收入水平如何?
根據美團數據,2021年上半年,有6成全職騎手的月收入高於5000元,這就已經比很多工廠的薪資都要高了。
根據廣州市總工會發布的《2022年廣州市主要行業職工薪酬福利集體協商參考信息》,廣州大部分外賣從業人員的薪酬達到10萬元以上的水平。
而且據業內人士透露,在美團上海騎手的薪資體系中,7000-8000元是平均月收入,月入過萬的能佔到10%。
此外,在工作內容方面,很多工廠的崗位都以生產流水線為主,每天都是重複簡單枯燥的工作,有的還需要白班夜班地倒換,時間長了,“整個人都累垮了”。
而跟工廠比起來,外賣行業的工作時間更加靈活,勞動強度也可以自己掌控,足夠努力的話,還能獲得較為豐厚的報酬。
所以,為什麼很多年輕人寧願去做外賣騎手也不進工廠了?
又或者説,如果一個工廠能夠交上五險一金,執行八小時工作制,有雙休,一個月六千的工資,加班另算,這樣的條件還會招不到人嗎?答案不言自明。
從某種程度上説,很多工廠招不到人是假的,不捨得提升工人待遇和生活福利,甚至不把員工當人看,才是真的。
04 留住人,空喊口號沒用對很多人來説,“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工作,是理想的職業狀態。
然而,這樣的工作真的存在嗎?
即使存在,也只可能是就業市場中極少數的情況,這也就意味着,市場上大多數求職者都必須有所取捨的進行選擇。
如何進行取捨與選擇,則主要是看求職者對工作條件的偏好,而成長在互聯網時代的新一代年輕人,在擇業觀念上,已經與父輩們存在差異了。
除了基本的温飽與物質需求,他們會更看重“馬斯洛需求理論”中“自我實現”層面的精神需求,渴求愉悦的工作環境,也會考慮工作中是否能享受到自由和新鮮感。
近年來,“互聯網+服務業”創造了許多新職業,吸引了眾多年輕人的加入,外賣僅是其中之一,而實際上,外賣騎手賺錢也並不容易。
去年4月,北京市人社局勞動關係處副處長王林體驗了一天做外賣小哥,12小時送單隻賺了41塊,直呼“太委屈了,這個錢太不好掙了。”
都不容易,但是,比起工廠流水線讓人倍感壓抑、束縛的刻板工作氛圍,外賣騎手相對靈活和自由的工作時間和內容,會更符合很多年輕人的擇業偏好。
換句話説,年輕人選擇工作並不單隻看工資,而是更看重工作的綜合性價比。
在58同城發佈的《2022年高校畢業生就業報告》中,畢業生最想從事的10個崗位,就沒一個是跟工廠車間一線工人有關的,這其實能説明些問題了。
實事求是地説,現在很多流水線的一線崗位,無論是在薪酬水平還是工作氛圍上,對年輕人的吸引力都不太夠。
雖然現在社會就業壓力不小,但想找個比流水線輕鬆點的工作,其實也沒有那麼難。
所以,除開部分專業技能要求很高的崗位缺人是由於員工技能不匹配,現在很多工廠的“用工荒”實際上是年輕人自主選擇的結果。
需要追問的是,工廠如何才能破解用工荒難題?
首先要明確,製造業作為我國傳統的優勢產業,並不需要所謂的“保護”,而得遵循市場規律,不管是智能化發展,還是與服務業進行深度融合,傳統制造業都必須直面激烈的市場經濟競爭。
我國很多製造業的企業,確實也是有苦難言,原本就是依靠廉價且大量的勞動力來維持着競爭優勢,很難再開出高薪。
而目前,我國勞動力向現代服務業的流動已經是個明顯的趨勢,傳統制造業與其抱怨“現在的年輕人吃不了苦”,倒不如積極地將這視為對傳統制造業轉型升級的倒逼。
所以,對“留不住人”的工廠來説,只有積極主動適應變化,努力實現升級迭代,向“高效率”方向發展才是根本出路,不然只能等着被市場淘汰。
同時,也只有在員工薪酬待遇提高、工作環境改善和工作成就感提升方面下功夫,才能切切實實增強制造業對勞動力的吸引力。
否則,光憑“勸説”、“號召”、“呼籲”來吸引年輕人進入工廠,顯然是無力且可笑的。
還是那句話,市場機制始終是最有效的調節機制,當製造業的前景和“錢景”出現,求職者自然就會“用腳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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